他却是听到我的称呼后,脸上怔了怔。
他的目光扫过我身后腰背直挺,沉默冷然的末广铁肠,最后落在了他腰间那把长刀上。是猎犬的军刀。
“原来是你啊……”织田作之助低头看着我,露出一个几乎可以说是温和的笑容,“你们两个还真是……连名字的叫法都一样……”
“什……什么?”我没听懂,刚想问什么意思,一只手掌的重量落到了我的发顶。
我面前的褐发青年轻轻俯身,一只手压在我的发上,一只手的袖子还被我紧紧拽着,他眼里盛着细碎的光,倒映着我的身影:“谢谢你,但是抱歉啊,我必须要去。如果我不去的话,会有更多人同幸介他们一样,失去再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这就是我不得不去的理由啊。”
他轻轻用力,就挣开了我的手。他看向我身后的末广先生:“带她回去吧。别再往前了,前面很危险。”
再往前,就不是普通人应该踏足的世界了。
末广铁肠对着他却堪称冷漠。
织田作之助满不在意地笑笑,他低头看我:“再见。很高兴认识你。”
我看着他的身影走出几步远,突然大喊:“织田作先生!我叫鹿呦呦!”
织田作之助背对着我挥了挥手。我看不见的脸上带着笑,他想,我知道,我早已认识你。
我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那身影慢慢升腾起白雾,视线渐渐变得朦胧扭曲起来。突然,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我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鹿、鹿小姐……”末广铁肠原本冷硬的面容一下子破裂,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对不起末广先生,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只是有些难过……”我低声问道,“末广先生,对你来说织田作先生应该跟太宰一样是坏人吧?”
我早已察觉到他对待织田作先生和太宰的态度。
末广先生明明是一个看起来冷淡但心软又正义的人,却偏偏连跟织田作先生说话都不屑。他打心里厌恶织田作先生,更准确的说,厌恶他们这种人。
可织田作先生是哪种人呢?
“之前福地叔叔不愿告诉我关于太宰的一切,但却跟我说他们无恶不作。末广先生明明不认识织田作先生,却因为辨别出了他的某种身份,也对他不屑一顾。但是末广先生,这样无恶不作的人现在却打算为了五个死去的孩子放弃掉自己的性命,甚至说出‘如果自己不去,就会有更多人失去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这种话,这样的人真的是你们嘴里的恶人吗?”
我想起了那天翻进窗户,跟我说自己不是个好人的太宰,我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末广先生,不听控制的眼泪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啊,一个人也不该只用简单的好和坏定义啊……如果今天织田作先生为了他嘴里的‘更多人’牺牲了,除了我和末广先生,还会有其他人知道吗?这个在别人眼中是恶人的人做了这么多,能得到一句哪怕是惋惜的话吗?还是只会有人说‘早该死掉了,让他活了这么久’、‘竟然死了吗?便宜他了’诸如此类的话?”
我的问话没人能回答我,末广铁肠也不能。
最终我将脸埋进自己的衣袖里,让眼泪尽数融进柔软的衣物里。我隔着衣服闷闷问着:“末广先生,你会为他有一丝的动容吗?是不是连你也觉得,一个人如果曾经做过坏事,那么无论什么原因,也无论他以后做过多少好事,都是在为他做的这一件坏事赎罪?我觉得这样不公平啊……末广先生,这样真的不公平。”
末广铁肠沉默地听我说着这些,却无法回答我任何一个问题。
他在今天之前不认识什么织田作之助。但他知道港口黑手党。港口黑手党是横滨最大的犯罪组织。
那么加入了这样组织的织田作之助,他会是无辜的吗?
善与恶的问题,永远不会有人作出满分答案。
我胡乱擦了擦眼泪,嗡着声音说:“我们走吧。对不起末广先生,刚刚是我失礼了……”
末广铁肠低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迟疑着开口:“我以为你会想要救他。”
“我当然想,我也这么做了。”我想起褐发青年挥手的背影,喃喃,“但他是一定会去的,谁也不能阻止他……再打一次报警电话吧,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希望警察们能够,最起码能够救下织田作先生的性命。如果他有罪,可以用法律制裁他。”
我开始翻找手机,却被一只手按住了手臂。
末广先生并没有看我,他只是垂眸盯着地面:“不用。鹿小姐,你忘了吗,我也是警察。”
“鹿小姐,你说服我了,”末广铁肠依旧是冷淡的模样:“无论他曾经有什么罪,都不是一个警察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的理由。他首先是一个公民,理应享受公民的待遇。如果他有罪,我会亲手制裁他。”
我慢慢瞪大眼睛:“……末广先生……”
末广铁肠俯身再次将我连同轮椅一起抬起:“鹿小姐,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