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者扬鞭策马,在卫尉军的护送下,马车再次往城内驶去。
秦王政今日让昌平君陪伴扶苏出门,恰是因为昌平君与楚夫人的关系。
自宣太后掌权,楚系势力遍布秦国朝野,秦楚联姻也成了惯例。
当年,深得昭襄王器重的太子悼病逝,太子之位空置,而安国君最终能被立为太子,有一个不得不说的原因:他娶了比自己年轻很多的华阳夫人。
而华阳夫人的父亲,正是宣太后的同父胞弟,华阳君芈戎。
当上太子的安国君立刻投桃报李,不但独宠华阳夫人,还把她立为正夫人,这意味着,秦国未来的王后又是楚国人。
可惜命运弄人,这样一个家世、权势、美貌、盛宠,样样都有的女子,独独没有孩子。
这也是吕不韦不惜耗费万金,贿赂华阳夫人的姐姐和阿弟,将嬴异人送到华阳夫人跟前、认其为母的原因。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秦国除了几次偶然的兄终弟及,大多数时候都更倾向嫡长子继承制。
改名为嬴子楚的异人,虽非长子,却占了嫡子的名头,他是华阳夫人名下唯一的孩子,于是顺理成章在先王薨逝后,成了新一任秦王。
等到秦王嬴政即位之时,朝堂上的楚国势力,已被他的祖父和父王拔除得差不多,可惜殚精竭虑为后世谋划的秦国先君,终究无法替儿孙顾及身后之事。
同样是孤儿寡母的开局,秦国朝堂迎来同样的局面:走了一个权倾天下的楚国人魏冉,又来了另一个权倾天下的卫国人吕不韦。
天下之人只知相国,不知秦王。
吕不韦以嬴政年幼为名,手握相邦大权不肯放,到处安插党羽广纳门徒,独揽朝政大权。
这期间,嬴政走得可谓步步惊心,举步维艰。
秦国此时有三个太后,除了嬴政的生母帝太后赵姬,还有先王的生母夏太后及养母华阳太后。
赵姬忙着与假宦官嫪毐寻欢作乐,无心关心儿子的处境。
而来自韩国的夏太后,虽是嬴政的亲祖母,但她向来偏宠韩夫人所生的长安君成蟜,更无意为嬴政撑腰。
倒是华阳太后释放善意,三不五时的打发人过来,给幼君添置些衣物,送点别致的吃食,这一来二去的,这组秦楚势力又悄悄组成了同盟。
嬴政登基第三年,蝗虫蔽日,瘟疫横行,巫师断言,只有以秦王大婚之喜,才能冲走盘桓在秦国的瘟神。
这意味着,他要娶第一位夫人了,而且还是正夫人。
对方若一举诞下麟儿,便是秦国长公子,不出意外便是铁板钉钉的秦国继承人。
这一回,嬴政小心地迈出了反抗吕不韦的第一步,他选了华阳夫人推荐的人选——楚王熊悍的女儿。
而昌平君熊启,正是熊悍的同父异母兄长,也是这位楚夫人的伯父。
熊启为人谦逊低调,又有翩翩君子之风范,更因前几年那场战事,深得嬴政信任,便让他教导了扶苏两年。
所以,他既是扶苏的外翁,也是扶苏的老师。
马车上,扶苏担忧地看向怀中的婴儿,又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脖颈,咦,好像没那么烫了?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暗暗决定,待会回宫要多想几个办法,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求父王收留阿弟。
他觉得这孩子是世上跟自己最同命相怜的人,他失去了母亲,而这孩子也被父母抛弃了,还好他遇到了自己扶苏把怀中的襁褓抱得更紧了。
扶苏手中的婴儿,正是赵不喜。
先前赵迁与各国君王暗通款曲,如今定下计策后,便迫不及待动用各自在秦国布下的人手,辗转将赵不喜送到了秦国境内。
赵不喜前日子被赵迁安置到了另一个隐秘之处,除有人每日四趟送来挤出来的r汁外,再没有人出现在他面前,所以,他并不知晓自己即将被送去秦国。
当然,如果他早早获悉这个消息,一定会欣喜若狂,也不至于提心吊胆怕被赵迁悄悄杀死。
古人对天象命格等鬼神之事的迷信,简直令人大跌眼镜,别说赵迁这种草包君王深信不疑,就连秦皇汉武这样睿智的一代雄主,都免不了被神棍骗得团团转。
赵不喜百无聊赖独自躺在冷清的殿中时,就跟系统讨论过这个问题,最后他们一致认为:说来说去还是古代文盲率太高,所以以讹传讹,三人成虎。
后来,有人趁着天黑,遮遮掩掩将他抱出宫门,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开始昏昏欲睡,精神萎靡不振,意识越来越模糊,到了最后连跟系统交流也无法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