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他也好意思说!明明是他抢了我家的家业,反来倒打一耙!”陶婆气得浑身发抖。
祝全不屑地扯起嘴:“谁叫你家阴气太重,把当家男人都克死了,东家好心帮你们操持家业,还不领情?”
“婆婆,我现在可听不得这个‘克’字!”贺重玉脸上溢出一个冰冷的笑。
贺重玉将陶婆拦到身后,她抬眼扫视了一圈。
祝全呸一声,将嘴里嚼着的草吐到地上,拍拍袖子,吊起嗓子就喊:“哪家黄毛小子也敢来做打抱不平的事?轮得到你么,细胳膊细腿的,大爷打个喷嚏都能把你吹飞喽!”
见贺重玉仍然不缓不急地上前,他一挥手,喊道:“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
“玉丫头!”刘媪心中一紧。
但贺重玉只屈肘横撞,小腿如风扫过,祝全就扑倒在地,滚了两圈才晕头转向地捂着脑袋慢慢爬起来。但贺重玉手中未停,没几下功夫,那个“瘦竹竿”就抱着腿倒在地上诶呦诶呦地叫疼。
一直坐在马车前的车夫老李这时也制住了那个矮胖子,两人僵持不下。贺重玉一手抓着马车立柱,抬腿就踹,老李顺势松手,矮胖子一时脱力,倒退好几步,啪嗒倒地,正好摔进一个烂泥坑里,他赶忙起身却脚下一滑,又一屁股坐回烂泥坑中,溅起无数泥点子。
贺重玉手上一借力就翻身坐上车顶,居高临下冷睨这群人,老李站在马车前,手里抓着马鞭,左右甩了两道,掀起响亮的破空声。
祝全三人盯着贺重玉,渐渐围拢,却不敢靠近。
“原来不是个黄毛小子,反倒是个黄毛丫头!”祝全听见了刘媪刚刚喊“玉丫头”,他暗恨道,现在的人家都是这么养闺女的了?
“哪儿来的黄毛丫头,你是谁,多管什么闲事!”祝全大喝,他此时十分气愤——东家当然看不上从陶婆子家抢走的银子,大头还不是落进祝全的口袋,顶多再带他两个兄弟喝点汤。否则他这么自告奋勇,大老远追来磨盘村干什么!
“我是你姥姥!好外孙,见了姥姥怎么不磕头请安?”贺重玉坐在马车篷顶,似笑非笑地俯视这些人,她手里转着一把弯刃长匕,匕首寒光一闪。
祝全的脸扭曲一瞬,别说在东肆街,就是整个乌城他都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毛丫头。
看到贺重玉这番有恃无恐的作态,祝全忽然心头一跳,他想,莫不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女娘乔装打扮了,专门出来打抱不平?
祝全能屈能伸,他立刻拱手道:“不知女郎打哪儿来?”
这是要问她的来头了?贺重玉一腿屈膝,右肘顶着膝盖,手斜撑着头,左手翻舞着那把匕首,银光闪烁,眉毛轻挑:“姥姥我打东边来,家门不显,倒是勉强认识几个姓赵的。”
祝全长着一双势利眼,胆子却比针眼还小,当即慌了神——赵?这可是大雍国姓!这丫头年纪不大,出手凌厉,言语更是不饶人,行事无所顾忌,恐怕不是认识几个姓赵的,而是她根本就是姓赵罢!
祝全不禁暗骂,是贵人你就高头大马声势浩大地出来呗,一个个都喜欢扮平民百姓,什么世道啊!
祝全心里骂声连番,面上却扯出谄媚的笑,腰更是弯个不停,嘴里连声讨饶,只说自己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
别看祝全前后若判两人,但他其实算盘打得可精,不管这丫头姓不姓赵反正他们仨也打不过她,今天注定要无功而返了,可若这丫头真的姓赵……都不须姓赵,随便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姓氏,也不是他祝全能惹得起的。
他尤嫌不够,又立即跪倒,俯身就拜,还顺手将他身边两个看不清形式的没眼色的蠢东西也拽得跪倒,恨不能多长两张嘴来告饶。
“那最好,姥姥我再来乌城,若是看不见陶家婆媳还好好地住在这儿,那我可是会生气的……”贺重玉转动匕首,冷光正好照进她眼底,她扯出一个森寒的笑意。
祝全立刻指天发誓,保证从此再也不来磨盘村打扰陶婆子婆媳俩。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磨盘村。直到再也看不见磨盘村的影子,祝全才咬牙切齿道:“老子最近这么倒霉的么!”喜欢微服出访的权贵,有一个算一个,都让他祝全碰上了。
矮胖子揉着腰怨声载道:“就是!这些老爷少爷都爱拿人开心,今天好了,又冒出来个姥姥……我对自个儿亲姥姥都没这么跪过!”
“前天那个非揪着我的后颈皮逼我喊他祖爷爷,脖子还没好呢,今天又被打了!诶呦喂,疼死我了,等回去我得找荀郎中要副膏药好好贴着。”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祝全愈发来火,他捂着腰叫骂:“我腰上老大一块淤青就是那小子给我踹的!今天这臭丫头在上面又踹了一脚!”当时贺重玉那一脚,把祝全疼得差点七窍升天,冷汗刷一下就冒出来了。
“大哥,咱们以后还是少做些横行霸道的事罢,这两天可疼死我了。”瘦竹竿心有惴惴。
祝全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懂个屁!好好跟着大哥就完了……”
三人身影渐远,说话声也逐渐模糊,枝头一只灰羽雀鸟扑棱翅膀,便盖过了三人远去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