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真’不
()是一个现代词,而是自古已有,指的是个人肖像。此时‘写真’正流行,很多士大夫都喜欢咋子自己家里挂这个,就像现代人在自己的房子里挂自己的大照片一样——一般会这样做的,其实都比较‘先锋’了,个人大照片这种东西,影视剧里常见,现实生活中却是很少的。
古代也一样,‘写真’流行归流行,也只是在文人士大夫中这绝不是偶然,若是后世分析这种流行,大概会冠以古代知识分子‘自我发现’之类的说法吧。
‘写真’和普通的人物画不太一样,一般都是中近景,很少取远景作画。再者,普通的人物画什么风格都有,可‘写真’大抵还是最重真实的,风格相当写实——然而,就是再要求写实,这张郭敞的写真画儿以时人的眼光,也过于写实了。
曹淑妃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物画,不像是画的,像是个真人!
“官家又从哪里寻了画师,竟能画出这样的写真画儿!难得!绝妙!臣妾也想画上一张哎呀,官家这张写真画就赐给臣妾吧!若得官家这画,平日里念着官家,也有个可念想处。”说到最后,曹淑妃刻意低了些声音。
这种事本来应该不难,曹淑妃也不是那等没眼界的,还常常找郭敞要东西。所以她偶尔要一次,郭敞很少会拒绝——这一幅画虽说稀奇,可只要是当代画,画师还在,就只要再画一幅就好了,送人又有什么?
但谁曾想,郭敞却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别的也就罢了,朕不是个吝惜的。这画却不成,这原是人家的心意至于召来画师与你也画一幅,怕也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曹淑妃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她很快注意到了写真画的落款,再结合郭敞的话,一下就有了猜测。
写真画的落款清清楚楚,写了年月和‘广寒妃子’四个字,还用了一方小小的红色印章。别的不知道‘广寒妃子’是谁,曹淑妃还真知道——郭敞平素得了素娥不少画儿,除了那幅最有名、最得他心的《瑞鹤图》,其实还有别的不少画。
曹淑妃也见过其中某些,所以‘广寒妃子’这个款还真不陌生。
‘广寒妃子’是素娥的落款,就当是她画画时用的名字,类似笔名,此时文人之中也不算少见。至于为什么是这个名字,这其实是郭敞取的。照他的说法,‘素娥’就是嫦娥,如此叫‘广寒妃子’‘广寒主人’之类的都很适宜。
最后用了广寒妃子,还是素娥主张的结果毕竟叫广寒主人,不久明着说自己是嫦娥了?总有种羞耻感。
原本曹淑妃只是想要一幅画而已,就和想要其他任何东西没什么不同。但明白郭敞不愿意给自己这幅画的原因是,这幅画的作者是高素娥后,她反而更在意了。
装作没注意到落款,依旧说道:“怎么就不能赐给臣妾呢?这画儿画得太肖似了,竟是从没见过的样子臣妾就是想要,挂在屋子里做念想么!”
郭敞又笑了笑,手抚过曹淑妃的肩头,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声音是温和的、轻轻的:“
你挑个别的喜欢的,这幅画就算了。”
“原来如此”曹淑妃勉强笑了笑,她很清楚,官家这样说了,就不是撒娇作痴能继续的了。这才仿佛才发现的样子,指了指落款处‘广寒妃子’字样,道:“难怪官家这样说,原来是高才人的一番心意,那确实不好随意送人。”
“是啊,是素娥的一番心意前几日她让人送来这画,朕是真没想到。”郭敞说话时,眼睛里有他自己都没注意的温和笑意:“她总是这样,太老实了些,心意是足,却不知道表现。这样一幅画不知要费多少功夫,真只有会画画的人才知道。”
“但她就这样送来了,和平日后宫送的一盅汤、两色针线,没什么两样。”
华夏传统绘画,当然不只是寥寥数笔的写意画。事实上,此时文人写意画根本不成熟,主流是相当费时费工的工笔画!工笔画画起来,速度并不会比油画快郭敞见素娥这幅写真画精细逼真,超出此时他见过的任何一幅,就猜画了不少时间心力。
郭敞猜的倒也不错,素娥这幅画完全是工笔细描,又加上了油画的技法、后世写实画的原则,这才有这样的效果。其他类型的画作她不见得会这样画,‘写实’是很厉害的,但不一定代表美学。但作为‘写真画’,这种画法,这样炫技,倒是恰如其分了。
只是这样的画确实费时费工好在她本来就是喜欢画画的,日常慢慢画,也是一种消遣,倒不觉得有负担。
这也是她有嫔妃的职业道德,变着花样讨好郭敞,并且以自己的方式刷存在感了。
听着郭敞说‘一盅汤、两色针线’,曹淑妃立即脸红了,是羞的,也是气的。郭敞这言语,他自己没注意到,但在曹淑妃这样的妃嫔听来,就有些拉踩的意思了。即使曹淑妃不是那等平常靠着送汤水、送女红活儿刷存在感,甚至邀宠的,她也多次做过这样的事儿呢。
郭敞这样说,倒显得她们这些人不好,都比不上高素娥了。
虽然知道这样理解有些过度,官家说这话的时候不一定想了那么多,可能就是随口一说。但曹淑妃听在耳朵里,焉能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这一晚,她本就因为方采薇不爽,现在又因为高素娥不快。再是知道侍寝的时候不要多想这些,只一力服侍官家就好,她也不可能专心了勉强侍寝完,第一日回到漱芳殿,她依旧会想起那幅郭敞的写真画。
“官家哪里是舍不得那一幅画儿呢?他是个从不吝啬的,千金万金的顽器,后宫妃嫔不知道随手舍了多少去,偏偏那画儿不行?”曹淑妃忍不住和身边人抱怨道:“说来说去,是舍不得画那画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