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洵连忙回道:“是,官家以往每年都是六成的货,四成的银,东瀛国主希望日后照八成货、一成银行事。”
从石见银山采出白银后,属于东瀛的那部分,其中六成会按照市价换成大燕的商品。当然,具体是什么商品东瀛自己决定,他们往往会派采购团来大燕扫货剩下四成就融成银冬瓜,由他们处置。
其实东瀛是想将这部分银冬瓜换成铜钱的,但大燕国内也缺钱就拒绝了。
至于说拿白银直接当钱,这种事哪有那么容易。此时的白银依旧只能算是一种一般等价物,离真正的货币尚有一些距离——大燕国内要做的事情就是这个,从石见银山获得的大量白银都存了起来。准备量足够时就铸成银币,然后像铜钱一样推行。
“这也是好事,两相便宜,准便准了至于银钱之事,还是要紧着议定。特别是民间门的银矿,慢慢都收拢来,若是不少银矿都不在朝廷的控制之下,铸造银钱就是空谈”
郭敞说着踱步到了栏杆边今日格外闷热,郭敞不耐烦在御书房见大臣,摆了冰盆也觉得闷!便在这望仙阁与大臣议事了。望仙阁高层四周有半壁、有槅扇,但都是可以临时拆掉的。拆掉后就剩下一圈栏杆,大敞四开。
这里又在高处,有风吹来,格外畅快。
“上回你们呈上来的——”忽然,郭敞停了下来,闭口不言。
望仙阁并不在福宁殿,但也在延福宫内,是一个不属于其他宫殿的独立建筑。最大的优点是垒土建楼,高度、视野、方位都极佳,能够俯瞰整个延福宫他看到望仙阁下一队宫人捧着什么经过,似乎是往宝慈宫的方向而去。
这种事本来是不值得郭敞分神的,但就那么巧,一队宫人里有一个好像素娥的。
其实这样远看着,又是在一队人里,很难认出一个人——
“官家?”等了一会儿,见官家依旧没往下说的意思,似乎是在走神,计相张洵忍不住试探道。
“哦”郭敞回过神来点点头,继续道:“上回你们呈上来的太学生策论朕看过了,书生意气,多数也只能说说,哪能办的成?不过这热血就是最值得褒扬的了。若是这些年轻书生都老气横秋,等他们入得朝堂,朝堂不是一潭死水了?”
太学生的事本不关计相张洵什么,只不过这次太学生鼓噪起来却是因为经济民生之事,写的策论也是针砭如今朝廷的经济决策,而且还是张洵一力主导的郭敞特意交代张洵去收尾,本身就是让他有机会摆脱尴尬处境。
他这个主导决策的人如此堂皇正大,谁还能说什么呢?
“好生慰劳他们,也不要拘束了太学生们,本朝没有太学生因言获罪——”
郭敞的话又停了下来,他刚刚分神回了张洵,再去看望仙阁下,已经不见那队宫人的身影了。鬼使神差的,郭敞话也不说便要下望仙阁,如此表现倒唬了张洵一下,不知道自己面君哪里不妥,官家是这般反应。
郭敞一动,王志通等伺候的宫女宦官自然是一下跟上,王志通走在最前面,就是郭敞身后。试探道:“官家官家可是有事?”
郭敞没回答,径自往下走。到了望仙阁下,刚刚看到那队宫人的地方,左右看了一番便问侍立的侍卫:“方才经过的一队宫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侍卫慌的跪下叉手道:“启禀官家,方才、方才有一队宫人,走左边那条宫道去了。”
郭敞又往左边那条宫道去,果然见这条宫道尽头有一队宫人正要折道另一条甬道。这时王志通也赶上了,连忙道:“官家可是要见那些宫女?老奴这便叫人去追!”
宫里不许追赶,连快步疾走都少见,绝大多数人走在宫道上就是不紧不慢的,这也是宫廷气度的一部分。那队宫人手中呈着东西,显然是往哪个宫送物件的,走的就更慢了。叫几个腿脚利索的宦官跑着追,立刻就能追上了。
“不,不必了倒把张计相撂下”郭敞这时像是终于恢复了过来,自己也觉得刚刚冲动了。
刚转身回走,便与另一队宫人碰头了,见是官家,宫人们连忙要行礼,素娥也要——郭敞抢上几步,扶住了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是错了!还以为你在那儿”
素娥不明白郭敞的意思,手中捧着一盘东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郭敞也没有多说,只是深深看了素娥一眼。心中雀跃,有一种陌生的感情完全充满了他的身体,从头脑到心肝,倒四肢百骸,以至于让指尖发麻,皮肤冰凉了又滚烫,五脏六腑一阵酸涩。
如果素娥知道郭敞的感觉,她大概会告诉他,他这是荷尔蒙在超水平分泌,身体内其他各种乱七八糟激素也在陪着荷尔蒙胡闹——没什么奇怪的,正常男女一辈子总有那么一两回,一些容易陷入爱情的还会更多。
身为现代人,这些东西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更别说他们还要用完全生物学、化学的方式去剖析这种反应的底层原理——就算没到杀死爱情的浪漫的地步,至少也杀死了爱情的神秘。
但郭敞不是现代人,他是一个古代君主。某种意义上,他当然也可以爱上一个人,毕竟这是人的本能,古代现代没什么两样。可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皇权是会异化一个人的。不只是会让所有人对皇帝的爱虚假,或者至少不纯粹,也会让君王无法爱人。
所有人都在讨好他,顺从他,希望得到皇帝的认同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只要他想要便不会得不到,包括所谓的‘爱’——一个人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如果不是巧合中的巧合,确实无法经历一场属于自己世界的‘兵荒马乱’。
所以,眼前的一切都超出郭敞的经验范围了,无论是从理智,还是从情感来说,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