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亚民虽然早已把方丞身边的人调查的底朝天,但真正见面是不会拿正眼看他们哪一个的,黄春开门离开后,他冷冷一声:“有烟吗?”
屋里只有他和海东,海东知道他问的是自己,放下那二尺厚的材料,说:“没,师傅不让抽烟。”
说着朝门口出去了,很快回来,手上拿着一打锡筒装的雪茄烟。
操,冷血特务头子几乎感动。
然而接下去更离谱,林海东冲他眨眨眼,说:“从三爷那儿偷的。”
要不是海东是根愣葱的名声之前在调查记录上重点标注过,戈亚民只怕会觉得他比黄春还狡诈几分,毕竟戈亚民是个天天跟耍心眼的人在一起的特务头子,这种见面自来熟的滑头他见多了。
他漠然咬上雪茄。并不领情!
海东不介意,兀自去壁炉前烧材料,先前在书房跟黄春争论过戈亚民怎么会这样轻易栽到三爷手上,黄春认为是应了洼地横行平地摔跤那句古话,说换成是同行,栽的不至于这么顺溜,全是轻敌不设防惹的祸。
但海东认为有第二种可能,那就是戈亚民见坑不躲,故意跳进来。
他说这话时黄春嗤之以鼻,问他为什么要故意跳坑,他脑子钝说不上来,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他就是这样,一辈子都学不会防火防盗防诈骗,永远觉得世上没有纯粹的歹人,便是江洋大盗都可能有第二种可能性,就算前面没有,走着走着也许就有了,中间没有,到后也许就有了,比如这位戈先生,都说他又图利又图爱,但事情简单时他可能这么想,等事情闹复杂了,搞到老的小的连娘带舅都来围攻一个弱女子西门音,他就总该感到胜之不武了,原本施恩可能得来图报,现在吃相太难看,他也许就索性撂挑子了,男子汉大丈夫,只要自己有能力有本事,不靠什么军火外力加持该升官照样能升,何必靠父母亲戚生拉硬拽往上爬,这就跟我们家海潮似的,师傅叫他朝东他非要朝西,师傅叫他朝西他非要朝东。
“啪”的一声,海东拍了下脑门,“对呀,刚才我怎么就想不起这么说!”
戈亚民平日遇大事面不改色,但这种愣葱一惊一乍却聒噪的让他皱了一下眉,
他闷闷抽烟,愣聪却把他当听众,转过身来说什么第二种可能。
“戈长官,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你是见坑不躲,故意跳进来的。”
粗大的雪茄被这句话震得落了一截灰,戈亚民这回终于正眼瞧他了,上下打量一遍,心道这岂止是个愣葱,这就是个傻瓜。
第102章粉绸壹
窗外风雨如晦,西门和母亲在收拾行李包裹,刚才方丞和她通了电话,形势严峻,他们决定提前离开北平,明天夜里就出发。
戈亚民昨晚那场施压,虽然让他们一时混乱,却察觉到了背后潜在的危机,能够及时补救。其实本该今夜就出发,但四个弟弟同时旷课的话明天一大早就会引起质疑,到时不等走到半路就会被围追堵截,如今敌人不止戈太太一方,军统和中统那两帮人也虎视眈眈。好在后天就是礼拜日,于前一晚出发,一天一夜的路程将和敌人拉开相当长的距离。
“音儿,明珰怎么办?”
西门太太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得六神无主,总共没多少包裹,来来回回理不清。
西门音也脑子紊乱,昨天的这个时候,她还刚从六国饭店的床上起来,发现方丞的钱包后送到远丞银行、在银行目睹关小姐和方丞作别,之后,她回到家看到戈亚民坐在黑暗的客厅,然后是那封退婚启事,再然后是今天早上自己去香山找方丞看到潜伏在别墅的校役、之后回到家不久,便得知戈亚民被方丞软禁……几乎没法相信,从昨天到现在,短短一天一夜的光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但乱归乱,她得撑住精神。
“妈您不用慌,明珰我会尽量先去游说,实在不行就……”
她想到之前方丞说带不走就绑走的话,可现在这形势,还能按着原计划进行吗。
她站在角屋的窗前观察胡同里的情况,薄暮时分,那辆盯梢的黑车依旧静静地泊在雨地里,忽然有另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驶来,隔着窗纱她看到该车在槐树边停下了,勾了勾手叫便衣探子靠近,吩咐了几句什么,随即便衣探子们纷纷上车,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了胡同。
无疑是撤退了,这必是方丞那边起作用了。
她匆匆走回书房,和母亲说了句去找明珰,拿起坤包刚要走,院外忽然传来叩门声,母女二人对视一眼,收起坤包。
西门太太紧了紧披肩出去应门,来人竟是中统槐立发一行,西门音在书房听到声音,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她定了定神,迎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