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铺门又已打开,苏曜朝外面招了下手,几名男子走进屋来,不作声地抬起箱子就走。
顾燕时看着他们,多少有些讶异。因为他们看起来并不似宦官,方才也并未跟着他们一道离宫,现下乍然出现在此处,就跟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走在最后的男子身着一袭淡灰色直裾,进门后没去帮着抬木箱,而是含笑打量起了顾燕时:“我哥究竟给你定了什么啊?”
顾燕时神情一紧,只道他是哪位亲王。她迟疑地望向苏曜,苏曜眉心稍跳:“林城。”
“哦。”林城应声,垂眸,“不问了。”
语毕安静下来,默不作声地跟着二人一道走出店门。
林城,不同姓?
顾燕时回想苏曜在马车中提及的事,走出门外,就侧首问他:“你是无踪卫指挥使?”
“是。”林城应着声,神色却微微一变,他不作声地望了眼苏曜,苏曜回看过来,意有所指地告诉他,“来时聊了几句真元教的事。”
什么真元教?
林城困惑一瞬,蓦然明白了几分。
顾燕时又问他:“前日不是你来订的东西?”
“是臣。”他忙回神应话。
她接着问道:“那你缘何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陛下不让臣看。”林城边说边伸出两指,比了个距离,“给了好厚的一沓图纸,说让臣找工匠照着做。”
那花了多少钱呢?
顾燕时还想问,但看看苏曜,忍了回去。
三人同行几丈远,苏曜就挑定了下一处地方,回身吩咐林城:“我们要去用膳。”
林城自觉被嫌弃,无语地抱拳一揖,提步折进旁边的小巷。
苏曜带着顾燕时步入不远处的三层小楼,行至顶层,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
那窗子开着半扇,寒风一过清新宜人,又因店中炭火充足,并不觉得冷。顾燕时顺着窗子看出去,正能看到窗下人烟熙攘,路边有玩闹的孩童,还能听到客人与摊贩砍价。
这样的烟火气,她已许久没见过了。
皇宫虽在人间,却是个离人间烟火很远的地方。
她于是不自觉地有了笑意,苏曜与小二点了菜,抬眸看见她的笑,便问:“在笑什么?”
“也没什么。”她的视线仍旧飘在窗外,笑意犹自挂在唇边,“想起从前和爹娘逛集的事情。”
苏曜安静地饮了口茶:“说来听听。”
就听她道:“小时候爹娘常带我出去玩,我们会去逛镇子上的集市,逛累之后我爹也爱找个高处的地方看着外面的景致吃饭。”
那个时候她还不懂这种街景有什么可看的,现下却也出神起来。
苏曜凝神:“看来你爹娘很疼你。”
他一时心生羡慕。转念,又问:“如何舍得你进宫?”
“不是他们想让我进宫的。”她低着头,摇了摇,“是当地的官员,觉得我长得还不错,就要送我进宫。”
“地方官?”他挑眉,“他们送了你进宫,又陷害你爹?”
“不是同一拨人。”顾燕时咬唇,一声喟叹,“我十二岁时被接去官邸,学礼数学琵琶,那位县令与夫人待我家都很好。但后来我进了宫……他调任了,县令换了人来做,此人又与我爹一直不大对付,才有了后面的事。”
“哦。”苏曜点点头。
本朝的地方官确是三年一换,她碰上这样的事也说得通。
但,她家里怕是也没有她以为的那样疼她。
疼孩子的父母,不会让十二岁的小女孩进官邸学这些东西,只为来日进宫。况且——当时皇位上坐着的还是他父皇,倘若单论年纪,父皇都够当她的祖父了。什么样的父母会愿意将女儿送给这样的人?
他忽而觉得,她和他也差不多。
只是她心思单纯,不曾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