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眼见着从前总是将她护在身后的人,如今竟对她的死对头产生了怜悯之心,她心头又怎能不苦涩?
于是她自嘲地牵起唇角,缓步踅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他愣了一下,这才提着袍裾追上楼,就在楼梯的转角处,他拽住了她的袖口。
鸢眉回首,见他眸里尚有不解,便使了点力甩开他的手,冷冷挖苦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的确是没想到她温柔可人的外表下,竟潜藏了一副烈性子,方才的那个人,他是怎么也无法跟昔日里温善的她联系到一起的。
想那江首辅爱女如掌上珠,教的女儿亦是知书达理,又怎么会做出这等粗鲁的动作呢?这简直是将人割裂成两半,他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她了。
鸢眉见他又是愣神,便莞尔一笑道,“实在抱歉,我还有客要陪,就不能陪你闲聊了,你自便吧。”
说完,便拢了拢身上的披帛,扭着腰从他眼前踱远了。
袁嘉生自以为对她已经灌注了十二分的心神,没想到她翻起脸来竟是这般不近人情,莫非这些时日她的温柔小意,全都是假的?一想到这,他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被她晾在那里,也着实不好看相,失意之后又退了下来,回过神便见杜鹃梨花带雨的站在那里,因她个子高挑,更显得她纤细的身子犹如柳枝羸弱,他走了过去,替鸢眉道歉,“你没事吧?”
杜鹃一手拿着一柄小圆镜,对着镜子比照了半晌,豆大的眼泪又滑落了下来,嗫嚅道,“本来就是我们姐妹之间的事情,实在不应当劳烦袁大人的,只是没想到……”
她说着唉声叹了口气,捂着嘴边那道红痕道,“大人也知奴是靠着这张脸讨生计的,她再气,也不能抓着奴的脸不放,倘若奴的脸就此毁了,那奴这余生可该如何是好啊?”
他便问起缘由,她便一边抽泣一边道,“还不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嚒?奴想着,总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姐妹,刚好奴得了一盘新鲜的果子,便想送点过去向她赔罪,没想到她说奴不安好心,还非要奴当场吃下那果子验证清白,我也知道自己脾性不好,可奴从来没有做过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又怎甘心被诬蔑?忍不住便回了一句嘴,没想到……”
一旁的丫鬟也止不住附和杜鹃的话,闻言他竟迟疑不决起来。
若非是方才亲眼目睹,他又怎会相信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她,也会像个泼妇一般动手,杜鹃脾气不好,却也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人,如此一来,反倒是显得她颇为心机了。
只是他总不愿把她往坏处想,兴许是有什么苦衷呢?
沉吟片刻,他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她道,“芙蓉年纪小,若有冲动的时候,也请你多担待些,这点银子让你去找个郎中瞧瞧吧。”
杜鹃收下银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道,“多谢袁大人,她是奴妹妹嚒,奴当然不会与她见怪。”
“那就好。”袁嘉生说完,便撇下他,径自去寻鸢眉。
然而鸢眉站在二楼阑干处,早将他们两人的交谈尽收眼底,她没想到他竟会在她和杜鹃之间犹豫不决,不禁对他感到心寒,是以他过来拍门,她便吩咐秋葵寻个由头,婉拒了他。
秋葵只好硬着头皮来到门边,隔着门对他说道:“袁大人,实在不好意思,女乐她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您改日再来吧!”
他知是推脱,便继续拍门道,“我知道你在里面听着,你开门让我瞧瞧……”
“我有什么好瞧的,动手的是我,袁大人应当关心杜鹃姐才是……”少顷,她的声音缓缓地飘入他耳里。
没料到她竟然毫无愧疚之心,甚至还对他说出这等话来,倒真像一点也不在乎他们之间的感情了。
他站在门口,余光瞥见有女乐携客从旁边走过,只觉得脸上烧得慌,便也不再纠缠,只温声吩咐,“那你好好休息吧,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便要下楼,却见对面杜鹃的房门开了,她神情落寞的从屋里钻了出来,一见到他同样灰败的脸,反倒苦涩地笑了起来。
鬼使神差的,他朝她走了过去,到了她门口,杜鹃也没邀他进屋坐,只是关怀道,“芙蓉妹妹又身子不适了?”
袁嘉生知道她定是看到了,得知他被拒之门外,可她竟没有挑破,令他觉得善解人意。
他只好道是,又瞧了瞧她嘴边的红痕,莫名其妙又替她道了回歉。
杜鹃笑了笑,“袁大人,你这话方才好像说过一次了,一点小伤而已,大概明日便会消了吧……”
他点头,拔腿离去。
刚迈出一步,她又唤了他一声,“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