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紧急政务不算太多,康熙批阅完奏折后难得有空,便起驾前往尚书房巡查,打算去考察一下儿子们的功课,顺便检查一下尚书房内谙达的教学进度和教学态度。
到了尚书房,康熙没有急着进去。
他摆了摆手示意跟着他的宫人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站到皇子们读书的教室外透过窗户往里面打量。
康熙锐利的目光在讲堂中一寸寸巡睃而过,仔细检查着皇子们读书时是否专心,有没有走神开小差的。
书阁内,正跟着内谙达摇头晃脑念诵经义的胤俄突然间若有所感,一种陌生又熟悉的神秘直觉在瞬间击中了他,让胤俄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书阁侧面微微敞开的窗户。
刚一看过去,胤俄就对视上了一双目光锐利、威严自生的杏眼。
“咻”地一声立刻把头转回去,胤俄埋头看向平铺在书桌上的书籍,更大声更卖力地朗诵起内谙达刚教的经义,一副专心致志、勤勉好学的模样,大有激情朗读整整一百二十遍的意思。
胤俄面上还认真专注地朗读着经义,可心头早已经瑟瑟发抖:他算是知道刚才击中他的神秘直觉是什么了,那分明是学生时代碰到天敌教导主任时的感应啊。
康熙到底是跟谁学的,怎么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教导主任的窗外盯呢?冷不丁看到窗户外有一双眼睛闪烁,真的很吓人的好不好,这对讲堂中认真学习的学生太不友好了……虽然胤俄也没有多认真就是了。
要是换了其他时候,对康熙突如其来的巡查,胤俄也没有那么在乎,更别说立刻装出一副认真模样了。
毕竟胤俄一直在尚书房混着,几乎把咸鱼摆烂放在了明面上,宗旨就是及格万岁,只想混个中等水平。但最近不是被罚了吗,眼看着截止日期越来越近,胤俄是真怕看到康熙。
已经被胤俄看到了,康熙也不打算继续站在窗户外面盯防,索性大大方方地现身,带着梁九功等人大步踏进宽敞明亮的书阁。
康熙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踪后,讲堂中的内谙达们很快听到他的脚步声,他们齐齐停下了讲课,在康熙进门后和皇子及其伴读等人一并向康熙行礼。
道了声“平身”,康熙将内谙达和皇子们的伴读打发出去,只让皇子们留下。他在三阿哥殷勤让出的座位上坐下,目光环视过众人,最后似笑非笑的眸光落到了站在最后面的胤俄身上。
缩了缩脖子,胤俄朝康熙赔了个笑脸,无声地矮下身体往后面躲去。
然后,胤俄就既无语又毫不惊讶地发现按年龄排站在他前面的九阿哥同样在拼命往后缩,几乎都要靠到他身上来和他贴在一起。
胤俄完全没有嘲笑九阿哥怂的意思,因为他的表现也没有比九阿哥强到哪里去。
如今,他只希望康熙是按序齿来考察皇子们的功课,希望排在前面的哥哥们畅所欲言、一吐为快,最好多拖点时间,让康熙还没来得及问到他跟九阿哥就有急报传来,不得不起驾回乾清宫处理政务。
但可惜的是,并不存在心想事成这种好事。即使胤俄诚心诚意地祈祷了,但命运终究无可违抗地滑向了深渊——康熙到底是一个接一个地考了过来,马上就轮到九阿哥了。
康熙政务繁忙,但对儿子们的教育向来上心。
他清楚每一个儿子的水平,每次考察皇子时,对皇子们的提问都精准地卡在了他们必须认真思考、努力作答的程度,不会太简单没有挑战,也不会太难打击到皇子们的信心。
面对康熙的提问,九阿哥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结结巴巴、好不容易地答上了,换来康熙一个状似满意的颔首。
九阿哥松了口气打算退到一边,而挨在九阿哥后面的胤俄紧跟着提起了心,又忐忑又暗藏焦虑地上前一步,等着康熙提问。
但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康熙并没有立刻考察胤俄的学问,而是目光接连扫过胤俄和九阿哥,表情微沉、语气淡淡地问:“听说你们最近对纺线织布很感兴趣?”
康熙这句话像惊雷一样晴空劈下,胤俄心中咯噔一声,微有些惊惶地瞪圆杏眸,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挺直腰背摆出防御性的姿势来。
九阿哥就不是有点惊惶了,是十分惊慌,他猛地扭过头想要去看胤俄的眼神——但这下意识的动作才做了一半,九阿哥就打了一个激灵,生生地忍住了后面的动作,把头扭了回来,没有完全地看向胤俄。
抿着唇,九阿哥颇为庆幸自己克制住了本能的反应,没有连累到胤俄。他还是有点小聪明的,知道自己受惊后立刻看向胤俄的行为等同于不打自招,等同于供出主谋。
不打自招也就算了,九阿哥虽然挺自信的,但也不认为自己能把康熙瞒过去。他主要庆幸的是,没有供出胤俄,没有被主谋的锅丢到胤俄一个人身上,把自己放在从众帮凶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