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覆盖大地,天气寒冷彻骨,即使是领主老爷也蜷缩在他们的城堡中,壁炉中的火光日夜不灭,用木条封上的窗户和铺满稻草的地面都无法阻挡从建筑每一块石头和泥土的缝隙中透入的入骨寒气,穷人们只能一家人跟牲畜挤在一起,在牛羊的体味和粪便的臭味中苦苦煎熬,至于食物更为匮乏,所有作物都已收成,但种子,农具,畜力和耕作方式等条件的限制让土地的产量一直维持在很低的水准,加上严苛的税收,温饱对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种奢侈的梦想。
饥饿的野兽在森林和旷野上徘徊,普通的人类因为缺少武器,几乎不可能捕猎体型偏大的食肉动物,当发出突突突的声响还冒出滚滚烟汽,体积和形态都极为异常的存在从冰冷的河面上经过时,附近还在活动的动物大多被惊吓得逃往远处,少数却留在原地观望。
砰!
“中了中了!”
“快点把它弄回来!”
“小心点,别像上次那样,是个假死的等人过去就咬一口过来,不行就给它补一枪!”
将一侧的挡风膜完全解开,举枪蹲踞的年轻人们嘈杂了起来,拖船已经结束了逆流的行程,准备进入顺流的支流,在船头的人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调整方向时,对摆弄手上的武器已经上瘾的年轻人还是按捺不住了,反正在夜航之前他们也这么猎杀过一两只动物,这种冒险行为需要的条件不少,这是他们遇到的第二次机会。
捆扎在一起的充气垫被抛了出去,一个动作灵巧的塔克族青年随之跳了过去,在暂时充作踏脚的垫子被水流冲斜之前扑到岸边,抓起猎物用力抛向同伴,躯体还温热着的狼型生物带着血滴飞在半空,对面丢过来的绳套套住了它的一条前腿,几乎在它落水的同时把它扯了过去。留在岸上的塔克族青年跟着船跑了几步,在充气垫第二次被抛出时猛跑几步,高高跃起。
一个漩涡在河面上生出,他原本估计的落脚点因为这扰动而完全偏离了,打算落下之后就扒住垫子让同伴把自己拉回去的塔克族青年瞪大了眼睛,拖船上的同伴刚刚开始惊呼,一条从侧边甩出,两指粗细的缆绳就缠上了那个倒霉蛋的腰,生生把他从空中平移了过去。
被拽住的家伙几乎是背靠后地撞回了船上,在他撞上什么人之前,一只手就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掼了下去。这一节的拖船震动了一下,塔克族的那人也哼了一声。
范天澜面无表情地把绳子卷回去,塔克拉一脚踏上这个冒失族人的胸口,抬头看向像什么一样齐齐把头转过来的那些发色各异的青年,“玩得很高兴嘛你们,嗯?”
寒风和水汽都没能让这些人颤抖,塔克拉做到了。
“我现在没空理你们,等回去以后……”塔克拉勾起一边嘴角,哼哼哼地笑了起来。
“噗啾~”
“……”
塔克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凶狠地瞪向被抱在一个遗族怀里的树精灵,喷完这一口之后,绿发绿眼的幼儿低头把脸埋进那个遗族捧在手上的陶碗,咕嘟又喝了一口。
“同样的手段想对我用两次吗?”塔克拉一把夺过那个陶碗,将里面的清水向外一撇,在树精灵喷过来第二口的时候,他调转碗底挡了回去,这次湿掉的变成树精灵了。
跟那双呆住了的圆滚滚大眼对视着,塔克拉邪恶地笑了起来,“来啊来啊你再来啊,啊哈哈哈哈,老子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抱孩子的遗族男人默默把脸别了过去,连围观者都觉得丢人的事,这个人做得真是自然啊。
塔克拉还想做点什么,不过范天澜已经把孩子抱过去了。他们出门的时候当然没想过会遇到这么一个小东西,连范天澜给树精灵擦脸的布料都是从内层衣摆上扯下来的。跟塔克拉相比树精灵对范天澜的排斥反应要轻得多,虽然大多数人怀疑与其说这孩子是不排斥,不如说是害怕。在他和塔克拉刚刚“处理”完障碍回到队伍的时候,就算是跟他相处已久的青山也不怎么敢接近。
树精灵安分地待在范天澜手里,只在被擦到脸蛋的时候才把眼睛眯起来,塔克拉盯着在他头顶摇来晃去始终没有趴下来过的那根绿毛,“我说,一天一夜了,除了喝水他什么都没吃过?”
“树精灵不吃普通食物。”范天澜说。
“那他吃什么?”
“新鲜嫩叶,花瓣,生气和水分都充足的植物部位。”
树精灵被擦得差不多了又转回那个遗族男人的怀中,看着手里四肢和脸颊都很圆润,又软又嫩的小孩子,那个完全不知情地将他带回来的遗族男人迟疑地看向这两个作为队伍领导者的男子。冬季的植物都会停止生长,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这些东西啊?”塔克拉忽然凑过去,呼地吹了一下树精灵头顶的绿毛,“花没有,不过新鲜的植物——”
他看着用肥短的小手护住头顶的树精灵那杀伤力极高的外表,“那个人一定会要多少给多少。”
正在聚精会神工作的云深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思路暂时中断了,云深拿起茶杯,发现杯底只剩下沉潜的残叶,他从桌前起身,走向工房一角的炉子,提起放置在上的水壶,重量很轻,炉子里的蜂窝煤也烧得差不多,连余温都很不明显了。不过幸好如此水壶底才没有烧穿。
于是云深一手炉子一手水壶地顶开门走了出去,一脚踏进门口的积雪,云深就感到脚上的温度在急剧下降,在脸颊上也感到辣痛的时候,云深意识到他应该穿多点衣服再出来的,因此只能再退回去。黎洪正好这时候来到,见此情景叹息道,“您为什么不接受别的人来服侍您呢?”
云深只是微微一笑,“谢谢你,我是真的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