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溪第一次觉醒异能是在九岁,那是一场考试,她坐在考场上。精英女子学院,都是世家的孩子,九岁学习的数学已经是普通人高中学习的知识。霍文溪从小成绩优异,考试对她来说并不难,但那天好像打开了某种灵性,整个世界在她眼里都变了。她手里还拿着笔,正在草稿纸上认真验算,却在一瞬间“失聪”了,进入到一个极端静谧的环境。霍文溪听不见其他同学刷刷刷的写字声,翻动试卷的声音,监考老师走路的声音,钟表滴滴答答声都在顷刻间褪去。“失聪”只有短短一秒,接下来是海浪声,海水拍打着礁石,舒适的白噪音在脑内回响,意识的海洋徐徐展开。霍文溪再次低头,试卷上的文字不再老老实实待在原地,题目和答案浮动在纸张之上,数字和文字重新排列,逻辑之线展开,运算速度加快,可能根本没有运算这一步,而是直接呈现。这题选a,这题的正确答案是0,这题需要用某个公式。无数信息像是长出脚,向她奔腾而来,而她能够轻易判断出应该选择哪个答案,她拿笔的手没有停下,笔尖生出自己的意志,在试卷表面快速行走,最终她放下笔,时间只过去了三分钟而已。考试时间两个小时,而她三分钟完成了。监考老师走到她面前,以为她不舒服,看到试卷时眼神中的担忧变为震惊。老师不可置信地拿起试卷,从第一题开始阅览,震惊疑惑的感受接踵而至,每一题都是标准答案,大题目没有过程,只写了一个最终数字。她有很多疑问,比如最浅显的,你是不是作弊了但霍文溪不需要作弊,她是霍家人。霍文溪比老师的反应速度更快,也更像个成年人,她一脸平静,甚至怕打扰其他考生放低了声音“我可以先回家吗”老师呆愣着,在第一次询问后才点头,后来霍文溪拉开椅子走出教室。老师看着她的背影,小小年纪就从容不迫,她走到门口,从柜子里拿到自己的书包,甚至回头对监考老师礼貌道别。霍文溪以后不会平凡,她将会成为某个了不起的大人物,监考老师笃定这个想法,她不会回来了,她将会成为指挥官,成为领导者,成为世界的掌权人之一。霍文溪觉醒了异能,是目前为止最快觉醒的,在她之前,最早觉醒的霍家人是十岁。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能够短暂地教导她,是作为老师一生的荣幸。霍家人很快过来接她,她坐在飞车上看着飞快掠去的世界,路上有争吵的年轻人,有匆匆赶路的路人,有温馨的一家三口。她尝试着用新能力预测这些路人的人生,发现极其模糊,像是无数杂糅的阴影,很难从中理出什么头绪。异能是有限的,她只是一个初学者。霍文溪回家之后接受了另外一套教育,更适合她的培养方式,她从始至终都很镇定,所有训练都完成到最好。甚至很有“眼力见”,不会发出疑问,只是沉默接受,有些信息她不知道,应该是没到她知道的时候,她只需要等待在原地,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律迟早会被她掌握。这是她拥有直觉后的底气。她还在适应新的生活,某天太婆领进来一个人,是另一个小男孩儿,他穿着白衬衫,宽松的黑裤子,可能是为了来见霍文溪,别扭地打着一条小领带。霍瑾生介绍“这是庄临,以后跟你一起。”老神婆的说法很笼统,只说一起,当时的霍文溪想问一起干什么但没问出口,因为只要她等待在原地,迟早就会知道,后来她才知道是一起做一切。庄临不可以随意离开霍文溪的视线范围,他是自己的保镖,生活助理,工作的助手,换言之,那是霍文溪的私人“所有物”,只属于她一个人。庄临刚觉醒了闪现的异能,如果不是被霍家人挑走,他可能会成为墙外调查员或者猎魔人。庄临是被霍瑾生亲自选出来的,有些人说庄临不够格,霍文溪的私人助理应该更具备攻击性,更强大,庄临各方面表现都挺平凡的。最大的特点竟然是性格温和,很少生气,做事儿特别细致。老神婆只对外说,这人命好啊。命好该怎么理解命好当时没人能理解老神婆的话。庄临也觉得自己命好,他反正只要跟着霍文溪就行。哪怕死亡前一刻也觉得自己命好,他是为了霍文溪死亡的。庄临陪她一起上学培训,一起实习,给霍文溪收拾杂乱的办公室,无奈地给她扎醒神针,给她煮咖啡,在她睡着时拿走夹着的烟头。庄临陪伴霍文溪建立自己的事业,从无到有,他们一起被正式分配到103区清洁中心,管理整个异常事件调查小组。在霍文溪的带领下,异常事件调查小组人卡得很死,后来扩充到三十一个人,都很擅长调查异常,在霍文溪直觉的引领下,他们侦破了很多案子,成了最让人忌惮的部门。很多人谈起霍文溪都神秘兮兮的,小神婆啊,你别惹她。霍文溪没日没夜加班,很多组员都以为组长不怎么在意他们几个,所以才想千方百计表现,怕被甩到身后去。有个女孩儿叫黄宗丽,霍文溪一直记得她,人很努力也很聪明,喜欢钻牛角尖,陷入资料里就不出来了,霍文溪一般都随便她钻研。黄宗丽也能拿出漂亮的答卷,寻找到真正有价值的线索,霍文溪想过不久后让她独立带领一个小组,她内心都盘算好了。有个组员叫马光中,人特别开朗,不论加班多久都能笑得出来,每次都鼓励组员,加油啊,很快就弄完了。龙白虹,他们的技术员,每天都穿格子衬衫,黄宗丽每次都说,龙哥,你这是技术员标准长相啊。礼菲,说话结巴的一个女孩儿,有点社恐,只喜欢做后勤。霍文溪脑海中一一闪过调查小组成员的脸,意识的海洋中人影不断沉浮,直觉异能再次启动,她感知到其他人的死亡。因为不在现场,也只能通过这种特殊的方式来确定他们的生死,也只能这样来告别。霍文溪不知道具体去了多少人,只知道加上庄临在内,异调小组死了十四个人,死亡速度极快,他们遇到了非人的灾难。灾难,霍文溪只能想到这两个字,像是被无情碾压而过的虫子。齐老师发现“老鼠”之后,动动手指便能收割生命,有些人死之前都没感受到生命消逝的过程,只是眨眼间就消亡。齐老师捻了捻手指,并不在意,依然保持一副老教师的模样,轻描淡写地离去。异调小组再多准备都没用,整个清洁中心作为后援也没用,就算是霍文溪亲自带队找齐老师也只有找死的份儿,只要她踏足齐老师的领域便没有还手的能力,甚至异能都会被蒙蔽,老神婆已经预测过了。死亡那样迅速,没法举行葬礼,甚至不知道是否存在意义。并且这份死亡的罪孽一并被算在霍文溪头上,她日后要背负着无数鲜血向前,她终于明白祝宁是什么样的心情。霍文溪独眼看着霍瑾生,声音沙哑,质问“你早就知道”霍瑾生“在你九岁时。”强大的直觉,窥视万事万物,当然也窥视到了今天。霍文溪命中最大的一次劫难,选中庄临,以十四人死亡为代价,直觉异能指引她走向一条“安全道路”。
这就是天之骄子平凡人的死只是为了成就她个人。霍文溪紧绷着脸,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该痛哭流涕还是给霍家示弱她即将崩坏,却硬生生让自己保持正常,最后霍文溪问“我不能随意离开了是吗”霍瑾生有点惊讶,霍文溪的反应还算理智,第一反应是询问自己的处境,她还以为会看到小神婆精神崩溃,起码裂出一个缝隙,真的是青出于蓝,霍瑾生已经老了。霍文溪的异能只是用来查案太浪费了,她可以跟霍瑾生一样,成为历史的观测者。霍瑾生淡淡说“我无意禁锢你的自由。”霍瑾生从来不禁锢自己的孙女,她会在最大程度给霍文溪自由,即使霍文溪背叛家族,霍瑾生叹了口气“你并不理解这个世界。”她太年轻了,身上带着年轻人的鲁莽,和对这个世界不可思议的美好幻想。只有年轻人才想改造世界,年迈的人已经接受现实了。霍瑾生不由自主放软了声调“我可以重新给你选择,你还有机会。”103区独立在霍瑾生眼里很脆弱,像是在一个腐烂的世界里费心费力进行变革。如果把整个世界比喻成一个癌症病人,病入膏肓了,距离死亡就差几个月,神国的腐败傲慢相当于小感冒,即使治疗好感冒也毫无意义。霍文溪选错了一次,霍家可以给她第一次机会。只有霍文溪才有这样的机会,庄临之流只能无声死去,从头到尾就不公平。霍文溪神色未动,一滴眼泪也没掉,刻意绷紧的五官像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具。她知道自己的价值,手中唯一的底牌是祝宁,霍文溪不能认输,如果霍文溪背叛祝宁,祝宁在联邦内部会失去所有依靠。祝宁已经在接近乌托邦了,她可能还一无所知,霍文溪必须想办法支援她。她理清楚了思路,好像根本不知道庄临他们已经死去,一切重新回到正轨。霍文溪来霍家只是为了寻找真相而已。霍文溪问“乌托邦到底是什么”这是小神婆和老神婆的交锋,是历史的接替,屋内静悄悄的,一时间只剩下老宅腐朽的气息。霍瑾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觉得自己的异能是怎么来的”霍文溪的异能是遗传,在联邦的历史中,霍家极其稳定的扮演同一个角色,觉醒直觉异能,窥探世界,从而指出一条可行的道路。之前是老神婆,现在是小神婆。霍文溪明白了,她跟陆鸢一样,她们都从自己的母亲那里得到了相同的异能,这种能力隐藏在独特的血脉中。霍文溪一直以来都以为陆鸢是金丝雀,被囚禁在神国的公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竟然也差不多。霍文溪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霍家来自乌托邦”霍瑾生沉默了一瞬,她注视着霍文溪的眼罩,好像在看她眼罩下的生物,她穿透了霍文溪的躯壳,在跟她的内在对话。“某种程度来说,”霍瑾生谨慎用词“是的,我们来自乌托邦。”霍文溪闭了闭眼,大脑中出现了乌托邦的地图,黑色的线条延伸,她久久注视着终点。那是她们的“故乡”祝宁在看脑海中的地图,道路延伸出去,乌托邦近在眼前了。林晓风退烧了,虽然还有点病歪歪的,但起码可以行动无碍,对周海晴三人极其警惕,看到陌生人之后就很沉默,几乎不说话。裴书身体不再着火,但并未苏醒,有时候会说梦话。祝宁都怀疑自己弄掉的不是裴书的病灶,而是什么生命的源泉,裴老师该不会被自己弄死了吧裴书没有行动力,祝宁只能背着他行走,让她很诡异地想到以前看到的新闻,主人带着金毛爬山,最后金毛不肯走了,还是主人把金毛背下来的。现在祝宁的情况很相似,裴书的脑袋垂在她肩膀上,死沉死沉的。祝宁不太喜欢背人,上次背的人死在她背上了。祝宁把下坠的裴书往上托了托,低声威胁“你别死啊,我心理很脆弱的。”她这威胁没什么意义,毕竟裴书如果死了,祝宁也不能把他再弄死一遍。裴书也没回答她,不过呼吸很平稳。这支队伍多了三个人,周海晴和她的家人加入了,一路上很沉默地跟着。祝宁越接近乌托邦越忐忑,他们这支队伍太残破了,如果乌托邦内部危险,这支队伍基本没有抗风险能力。真的要过去吗祝宁忍不住想,但她也没直觉异能,只能靠近之后再做打算,打不过跑呗。祝宁不敢进入森林,只沿着河边行走,路上被藤蔓怪物攻击过一次,本来就可怜的队伍差点趴下。走到第一天,危险突然消失,好像所有污染物都开始畏惧更强大的东西,这一路开始变得平顺,而她眼前突然出现了其他人。他们穿着防护服,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开着两辆飞车,路过祝宁时停下。飞车上都是鲜血和一些怪物的粘液,一看到祝宁摇下车窗,语气激动问“朝圣者吗”祝宁看向车内,里面有几个人躺着,开车的人也受了伤,还是周海晴有经验“对,我们到乌托邦去。”周海晴很适合扮演这个角色,跟人交谈特别放松。“我就知道,”开车的人语气很感慨,甚至想哭“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我们死了很多人,我们,我们胜利了”他有点语无伦次,祝宁并不知道他所谓的胜利是什么意思,对手是谁是战胜了墙外的污染物吗还是战胜了联邦的高压统治可能是遇到了同胞,他问“你们要上车吗我们还有两个空位。”祝宁队伍里人多,又都是伤患,有车当然好,但让谁上车都不安全。那人猜到祝宁是警惕,在墙外必须要学会提防,他也是一时脑热,觉得快到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祝宁问“是不是快到了”那人语气很兴奋“对,马上就到了,前面有挺多人的。”朝圣者们在终点相遇,放眼望去,森林边缘人类如同蚂蚁,零零散散的,把所有蝼蚁连接在一起,像是连接成了一条人类躯体铺平的道路。最前方出现了一点建筑的轮廓,那是人类的城邦,被朝圣者称作乌托邦,传闻中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天堂,他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