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年华的少女愕然张大双眸,手中调羹亦跌入碗中,发出细微声响。
蝉鸣喧天,绿荫亭亭。
瑶光凝着华服公子,他郑重而紧张,满眼期盼。
少女蓦地低下头,睫羽轻颤,不作言语。
十余日以来,尹容衍统共来过六回。瑶光正值青春妙龄,这公子对自己怀着何种心思,她心知肚明。
再者,赵羿三日两头办诗酒歌会亦是不合常规。还有,赵铉乃朝中重臣,其府邸如何能让外男肆意走动?
偶然一回便也罢了,岂有日日过来都无人管的道理?
瑶光明白,赵铉有意撮合她与尹家公子。起初察觉过来时,她心怀忧思,然几番相处,尹容衍确实温柔淳厚璞玉浑金,完全不似五陵年少,对身边的侍从亦是斯抬斯敬。
况其出身巨富尹家……无论从哪个方面,尹容衍都称得上是良人。
这段日子,瑶光住在赵府,与世无争宁静致远。皇宫、钦天监、段怀悯……都好似前尘往事,离她越来越远。
她也考虑过今后的路,如今回归赵家,赵铉和卫氏终归会将她嫁人。这两年因做了“神女”,她并未思虑过成婚之事。
身为女子,须夙缔良缘,觅一佳偶共赴此生。
那日,娘亲对着藏在地窖下的她说:“阿瑶一定要活下来。长命百岁、儿孙绕膝。”
她觉得,尹容衍或许适合帮她达成夙愿。
“尹二公子,你为何心悦于我?”瑶光垂眸望着石桌上陈旧的棋盘纹理,轻声问道。
“我,我也不知。只是你第一回入万朝殿,我远远望之,恰如陈思王途径洛水,遇见洛神宓妃。”尹容衍满腔真挚,“之后初一十五,我必然前往宫中瞧你………原先我以为我对你只是尊崇,可那回在万朝殿救下你,见你惊慌逃跑之态,才意识到,你亦是常人。可为你受伤,亦无悔。甚至在那之后,我愈发思慕,你回赠我的那本《道德经》,我日日翻阅,瞧着你的字恍若见到你的人……我才意识到我对你是男女之爱。”
少女静静听他说完这番情真意切之言,莹白的脸上染了红晕,双手捂着脸颊,企图以手上的凉意平复脸上的燥热。这位公子用情至深,她亦是桃李年华,这番恳诚罄露,教她如何自如。
华服公子见此情状,急道:“赵二娘子,我……我吓着你了?”
“……。没。”少女细声道。
“那你是怎么了?”
“我,我幸许也倾慕你。”
……
瑶光不确信自己是否倾慕尹容衍。却确定,尹容衍真心恋慕自己。
与其成婚,他必会好生待她,长相厮守共赴白头。瑶光明白,嫁给尹容衍,是她极好的出路。
所以,她对尹容衍说“我倾慕你”。
三日后,尹家派媒人至赵府提亲,赵铉大喜,遂允。又过五日,尹家送来聘礼,布帛、金银、香料、名酒、珠宝玉器、奇珍异宝等,足足三十三辆马车,相送路上,人满为患,百姓无不驻足观之。因这婚事,整个帝都都知道,御史大夫赵铉前段时间认回一个流落在外的庶女。
尹容衍的祖母已至古稀之年,近日身子愈发不好,唯恐活不到幺孙成婚,三令五申要求幺孙尽快成婚。
故而婚期就定在六月初一,一个月后。
赵府也忙碌起来,卫氏虽不喜瑶光,可身为嫡母亦只好替她准备嫁妆,尹家聘礼豪奢至极,闹得满城尽知。嫁妆若少了,必落人口舌。
而赵灵犀即将入宫,却日日在家中闭门酣歌,把宫里派来的教养婆婆都气跑了。
卫氏被诸事所扰风僝雨僽,便命赵铉的妾室薛姨娘来筹备瑶光的嫁妆,自己则一心宽慰开解女儿去了。
薛姨娘拿着名帖来到长乐院给瑶光过目的时候,瑶光正在挑红盖头的图样。
她遥遥见一蓝衣女子走来,女子三十余岁,雪肤花貌婀娜多姿,虽韶华已逝,却有妙龄少女没有的风韵。
瑶光是听说薛姨娘正在帮她筹备婚礼事宜,于是放下手里的图样子,款款迎上去:“你就是薛姨娘吧,回府里这么久未去拜见,是瑶光的不是。”
薛姨娘面露诧异之色,端详了她许久才拘谨一笑:“二姑娘说的什么话,该怪我未曾来瞧你。”说着把手里的请帖递到她跟前:“这是宴请宾客的名帖,请二娘子过目。”
瑶光只扫了一眼,“我于帝都没什么认识的人,不必瞧了,给父亲过目就是。”
“好。”薛姨娘望着瑶光,犹豫了一阵,还是道,“你生得与你娘亲一模一样。”
“你……认得我娘亲?”
“不仅认得,你娘当年在府中,与我算得上交好。她知书达理聪慧豁达,与我们其他这些妾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