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似乎察觉不妥:“只是婶子家仅有一间屋子了,如今让岁聿住下养伤。。。。。。”
邱海棠听出她言下之意,立刻说:“我不挑,婶子给一床被子我在外头打个地铺就行。”
“那怎么行,你如今也快到及笄的年纪了,虽说是堂姐弟但总归对名声不好。”
邱海棠苦笑,有邱二伯在她哪来的好名声啊,“还是赵婶考虑周全,那我便睡在柴房吧。”
柴房地方小闷得很,木柴味总是不好闻,好在邱海棠清瘦,眼下也没有供她选择的余地,铺一层软些的稻草再盖床被子囫囵便能睡过去。
白天赵婶给邱岁聿找了个附近还不错的郎中,光是出诊费就要二两,但那郎中看过后直摇头,说恐怕只有请城里杏林阁的大夫来才有回旋的余地。
邱海棠将那二两连同大夫开的药钱一并给了赵婶,心中犯愁。
杏林阁是京城最有名的医馆,其名声之大,说是“生死人肉白骨”都不为过,背后有皇家实力,坐诊的大夫有五六成都是宫里退下来的老太医,就她手里这几十两,还不够人家一味药材。
说到底邱海棠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此时她当真无计可施,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邱岁聿断送了,为今之计,只有书信一封快马加鞭送给二伯母,期望她看在母子一场的情分上救救邱岁聿。
秀才平日就是在酒楼给人念书写信的,邱海棠问他借了纸笔,言辞恳切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据悉写下,又委婉提及自己想振兴邱家祖业一事。
秀才知她心急,当日便将信送往驿站。
二伯母和离后回了集州老家,过了一年多才另嫁,期间和邱母通过几封书信,信中说另嫁的是当地衙门里一位主簿,大小也算个九品官,对方原配夫人病逝多年,经媒人介绍见她姿容出众、知书达理,也不嫌弃她嫁过人生过子,便决定续弦。
二伯母见他重情重义,待人也温和有礼,作为一县主簿学识自然渊博,二人也能聊到一处去,她自觉结婚生子后的女人纵使是和离也会被人戳脊梁骨,留给她的选择并不多,在父母的敦促下便也嫁了。
好在新嫁丈夫对她着实不错,婆婆上年纪了也无心刁难她,日子虽说不上浪漫小意,但也和和美美。
这与她而言已是意外之喜,夫妻和睦,儿女之事自然水到渠成,不出半年她便诊出怀有身孕,一胎双生诞下一儿一女,所有人都道喜说她天大的福气。
新婚快意,二伯母自然而然遗忘了远在京城的大儿子邱岁聿,她恐怕以为邱二伯再混账,总该对儿子多些心疼,毕竟虎毒不食子。
邱海棠从前也好奇过为何二伯对邱岁聿如此不上心,纵使是再混账的人,见到亲生骨肉总该有几分动容,但他能对生病一天的邱岁聿不闻不问、记不住邱岁聿下学的时辰、独自跑出火场、抛下在医馆生死不明的邱岁聿回去拿救命钱去赌场潇洒。。。。。。
桩桩件件,若非二伯真是那狠毒心肠的人,其中定有蹊跷。邱海棠将此事暗暗记在心底。
二伯母的回信在三天后送达,附信一个包裹,寄来三十两银子和几件首饰,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概是,如今她夫妻恩爱、子女互亲,家中开销也大,能给她的就这么多。
信中提到邱岁聿也只是说:“岁聿向来坚韧,小小困顿磋磨不了他,望日后勤勉以回报长姐恩情。”
再来便是邱海棠向她倾诉意图重振邱家一事,二伯母直言反对,措辞中竟有说她不自量力之意,“你父母合力尚且难以完成之事,如何叫你一介女流做得,莫要再一意孤行白白断送了邱家血脉。”
邱海棠将那张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怔愣了数十秒,脊背僵直,她很难直接倾诉当时的心情,只想起长街上瞿崇光在马车里说的那句“给她几两银子去瞧瞧”。
二伯母虽然只字未提“打秋风”,却又仿佛句句都在说。
其实何必如此,从前邱父邱母在世时,待邱岁聿如己出,甚至教育邱岁聿比教育她更为用心,生怕耽误了一个好儿郎。
所谓长姐如母,邱父邱母出事后,邱海棠虽然名义上只是堂姐,但也在自己还是孩子的年纪早早担起了养家糊口、抚育幼弟的重任,并未伸手问二伯母要一分钱。
从前她也是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闺阁小女儿,可如今又有谁记得呢。
邱海棠攥紧信纸的手微微颤抖,纸边皱起,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消化了如洪决堤般的愤懑。
她想到从前母亲还在世时,和二伯母的关系十分要好,那时母亲总爱教导她,长大要做一个如二伯母般兰质蕙心的女子,若她在天之灵见今日之举,必然懊悔当初看走了眼,只怕会很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