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定定看了陆珩一眼,陆珩维持着笑意,纹丝不动。陈寅被陆珩喂了个软钉子,虽然生气,却也不能再问了。
皇帝都不知道的事,陈寅却要抢先,岂不是嫌自己命长?
陈寅冷着脸落座,陆珩不紧不慢,坐在陈寅下手,继续喝自己的茶。时间滴滴答答过去,很快,上朝的时辰到了,直房内的臣子陆续往午门走。陈寅不再看陆珩那张脸,连句场面话都懒得说,猛地起身,用力推门走了。
等陈寅出去后,陆珩才终于放下那盏他喝了一个时辰的茶,慢悠悠起身。他出门后,正好撞到翰林直房的人。几个大学士正你谦我让,看到他出来,都停了停。
陆珩主动给几位阁老问好:“杨首辅,张次辅,诸位阁老。”
杨应宁看到陆珩,脸上的笑淡了淡,依然从容不迫地口:“陆指挥佥事。前段时间怎么没见你上朝?”
陆珩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我向皇上告了假,去保定府查案,前两天刚回来。劳烦杨首辅记挂了。”
杨应宁当然不是记挂陆珩,他巴不得陆珩不要回来呢,怎么惦念他?杨应宁担心的是陆珩在保定府耍了什么花招,要不然赵淮明明都交待好了,为什么突然反口?
杨应宁仔细打量着面前个年纪足做他孙子的年轻人。是他小瞧了陆珩,他为将京城安排好就万无一失,没到,陆珩竟然跑到保定破局。虽然杨应宁至今也不知道,陆珩在保定府看似正常查案的行程底下,到底又安排了什么。
陆珩对杨应宁伸手,一副尊老爱幼、谦逊守礼的晚辈模样,道:“首辅,该上朝了,请。”
杨应宁无论年纪上还是资历上都足做陆珩的长辈,他也不客气,甩了下袖子,负手从陆珩面前经过。张敬恭跟在后面,陆珩看到张敬恭,眼中笑意加深,依然温有礼道:“见过张次辅,次辅大人请先。”
张敬恭意味不明地盯了陆珩一眼,敛袖走了。陆珩把几位阁老一一送走后,才慢条斯理收回手,朝午门走去。
御道两侧已经站满了官员,深紫、朱红、靛蓝各『色』官服混迹在一起,像一幅打翻了的大染盘。随着陆珩一步步走过,两旁窃窃私语的官员俱是一停,随即垂手避让,无声分出一条道来。
文官在左,武官在右,勋戚一班位次又稍前于武官。陆珩在自己的位置站好后,稍微抬眼,便留意到不远处傅霆州正阴沉沉盯着他,看目光恨不得将陆珩碎尸万段。陆珩到此刻还在他家里沉睡的卿卿,专门迎上傅霆州的视线,对他挑眉笑了笑。
傅霆州看到陆珩张扬中带着挑衅的笑容,拳攥紧,要不是此刻还在上朝,他都过去朝那张脸上揍一拳了。
然而傅霆州越生气,陆珩就越愉悦。他一夜没睡,但丝毫不见疲『色』,反而神采飞扬,眼角眉梢是压抑不住的昂扬。
五凤楼上传来鼓声,百官按照次序,依次步入掖门。众人停在金水桥之南,现在没有人敢动了,傅霆州也不再盯着陆珩。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端正仪态,等候圣驾。
前方传来鞭鸣,文武官员分别过桥,位列东西两班。他们又等了一,钟鼓司奏乐,皇帝到达奉天门,落座御座。再次鸣鞭后,鸿胪寺长长的唱喏声响起:“入班。”
陆珩随着众人走入御道,对上方掩映在重重伞盖、团扇之下的明黄『色』人影行拜叩之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后,早朝才算真正始。鸿胪寺照例禀报谢恩的官员,皇帝懒得一一觐见,打发官员自行去午门外行礼。随即边关奏报,如今到了年末,需要提防边患,通政司念了边关奏本,皇帝如往常一般警醒了一通后,便到了早朝紧要的部分。
朝参官奏事。才是上朝真正的重戏。
今日奏事格外压抑,吏部在奏朝贺的事,众臣虽然听着,但目光不断朝陆珩的方向游移。等吏部官员奏罢,陆珩出列,说道:“臣有事启奏。”
没有人左顾右盼,但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陆珩身上。上首,传来监长长的唱喏声:“传。”
陆珩上前,行礼说道:“礼部侍郎赵淮招认,曾为一己私利,收受张永、萧敬贿赂。臣昨夜已在赵淮家中搜出黄金五千两,银票一万两,地契及田庄共两千五百亩。”
陆珩说完后,风声似乎静了静。随即,上方传来皇帝的声音:“此事可当真?”
陆珩将袖中的折子呈上,说:“是臣整理出的赵淮贪污名册,请圣上过目。”
监从御台上跑下来,从陆珩手里接过奏折,双手送到上面。皇帝接过,看了一,合上时脸上已然带了怒『色』:“赵淮身为三品大员,竟敢贪污枉法,勾结监,侵占耕田,是完全不将祖宗的规矩看在眼里啊。”
明□□辈子恨当官的,对地主、贪官、监深恶痛绝,明令监不得参政。赵淮家里搜出来东西对于在朝官员来说,当然不能说少,但也没有多到让人意外,可是皇帝一口就将赵淮的罪名定了,条条正中□□皇帝的忌讳。
台下官员肃然,他们都明,皇帝把调子定么高,是要发作大的了。短暂的寂静后,文官班中传来一声咳嗽,张敬恭出列,拱手说:“皇上,赵淮任礼部侍郎,既不主事也不掌权,怎么敢勾结内宦呢?臣怀疑,赵淮之所为,皆是有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