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众人哭着笑着高兴着跑出去跪作一团,将人世间所有最吉祥的祝福,统统真诚地献给了他们的君王。
而那些眼看田地就要被水淹的韩魏之民,更是欣喜跑出去查看农田,待看到一切已恢复原样之时,纷纷在田埂边面朝北面哭着跪谢君恩,原来,做了秦人,他们便真能享受到秦王之恩泽庇护!
这一刻,便是那些暗怀鬼胎的韩魏贵族,都歇了往后造反的心思——秦王乃真正的上苍之子,他灭六国乃是天意所归,何人又能与天作对?
身处阳武郡郡衙的韩非,则抚须轻轻笑了起来,原来,这便是咸阳有龙气聚集之缘故,秦王这位天道之子,必能顺利推行仁政。
萧何站在他身后望着天空,眼中现出浓浓的膜拜之色,那日殿试他便以相面之术,看出秦王有浓郁紫气环绕,原来,他确乎是能通达天上仙界之真龙之子!
而咸阳城中的刘季则望天喃喃道,“我王天子也!壮哉!”
正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治粟内史,闻讯后一骨碌翻身下地,待跑去院外一看,果然如此!
他先前因暴雨带来的气若游丝之病状,顿时消散一空,笑呵呵中气十足地喊道,“快备车,老夫要去看棉花!”
无人知晓的是,另一个废物时空中,由于秦国的雨水太多,而瀛洲又太小,还未等系统规则将雨水倒完,这座准备开启工业化转型、好伺机抢劫白富美古典邻居的小岛便被淹没了,从此,东海的面积又大了一点。
秦国的暴雨解决了,但赵国的尚未解决,与太原郡一地之隔的赵国北地,雨势虽小了下来,却并无要停歇之意。
李信原本想带着精兵打道返回咸阳,但转念一想,如此时机,正好能为李牧搭把手,顺势为王上争取几分此人感激之心,便按原计划继续赶往代郡。
随着邯郸的雨势渐渐小了起来,赵王再看那些北地各郡送来的加急文书,便感到十分厌烦——净是来问他要人要钱的!
他此刻正举着被雨打湿的竹简,对刚进殿的郭开抱怨道,“天要下雨,寡人能奈之何?李牧真乃废物,竟敢让寡人拨钱修代郡之沟渠,我赵国国库之钱粮,可不是为那等贱民而备的!”
他登基后在郭开的建议下,将邯郸以外的各地一切水利修复工程全停了下来,笑话,君王合该享受万民奉养,哪有君王反过来掏钱掏粮帮贱民修水渠的?
赵国因商业繁荣,国库之中的黄金珠玉远比秦国更多,在他心中,为国兢兢业业的王公贵族们,自然可以脚踏宝珠鞋、身穿金缕衣,但那等只占便宜、不思回报的卑贱之民,也配花国库钱粮?呸!
郭开忙柔声劝了几句,又从怀中取出一份绢帛,压低嗓音道,“王上,那李牧不管要钱要粮,还是要人,你皆不能答应啊!您请过目代郡传回之消息,此贼,早与秦人有勾结!”
赵王急忙打开绢帛,看着看着,面色愈发铁青起来,“寡人竟不知,早在桓猗攻打宜安之时,李牧便与他眉来眼去了这狗贼还敢在代郡之地,散发寡人对我儿不善之流言”
郭开一脸痛心疾首地又摸出一块绢帛道,“是啊王上!那桓猗退军前,竟派人给李牧送了信这是他身旁一位近侍当日奉命销毁此信,为揭发此贼之阴谋而悄悄留下的您看,这正是秦人之绢帛与文字”
赵王接过一看,果然是秦篆!待他细细看来,更是目眦欲裂,咬着后牙槽一字一句道,“好哇,秦军退兵去挖黄金!秦国之黑金,不正是黄金么?桓猗竟早在那时,便将我儿带去的好运之事全然告诉他了,而李牧这贼子,竟敢死死瞒着寡人,做出一副浑然不知之态,该死的东西”
郭开暗暗狂喜不已,但他知道王上最大的顾虑在哪里,忙添油加火地暗示道,“王上,我赵国如今大将凋零,赵葱虽颇有将帅之才,可惜却太过年轻了些一时无人可取代李牧,若王上将他召回斩杀,恐怕雁门代郡的匈奴人又要起乱不如暂且忍他几年?”
赵王原本有些顾忌若杀了李牧,边境将再次不稳,毕竟此人是先王临终前一再叮嘱他要重用的
但郭开之言让他茅塞顿开,遂冷笑道,“哪一位大将不是从年轻时做起的?赵葱虽年纪不大,我看他倒比李牧要稳妥,再者,李牧这等背主之臣,有何面目再多苟活一日?即刻派赵葱带五千精卫去代郡接管兵权,再以叛国之罪将李牧就地斩杀!”
五日后,待赵地中原各郡的雨势愈发地小了,当日以万斤黄金贿赂郭开,换得此番被他举荐取代李牧的赵葱,便兴冲冲带着君王的诏令和五千邯郸精卫赶往代郡。
出发前,郭开再三叮嘱他,定要一到代郡便立马斩杀李牧,绝不能让此人有片刻逃生之机。
虽然马上就能杀了令他厌恶的乱臣贼子,赵王心头却并未感到有几分轻快。
因为,受灾严重的北地各郡县仍在源源传来急报,称暴雨不休、河水满溢、堤坝陆续溃塌,多地低洼民居被淹,牧场农田积满雨水洼泥,驻守的士卒仅靠石锄和双手掏挖着实太慢,恳请朝廷速速拨发钱粮,以让各地购置铁锹铁锄等工具清渠,同时,溃塌的河堤亦需重筑堵口
这回,不仅是郡县官员在催他,便是邯郸的大臣与宗室,也开始纷纷上奏劝君王,尽快疏通河渠、浚导积水,以免耽误今岁秋收,和影响北地马牛羊之草料收成。
赵王只得硬着头皮召人来算了一笔大账,这一算,他的脸登时更黑了——为这等无用之沟渠,竟要耗费朝廷数万斤黄金与数十万石粮食。
休想!
是以,无论大臣们怎么劝,他只一口咬定,朝廷眼下刚送了四万匹马与元城给秦国,国库之中再无多余之钱粮。
如此一来,邯郸君臣便陷入僵持之中。
这些赵国大臣们,纵是再随波逐流,平日丝毫不敢反对郭开之意见,这会儿也不敢拿水灾一事当儿戏,若北地几郡皆陷入重灾,赵国引以为豪之巨量牲畜,将面临九死一生之危机,治水乃当下第一要务!
故而,他们执意守在龙台宫劝谏,恨不得将此事掰开揉碎了说开来,以劝服这位不学无术、根本不懂朝政利弊的君王。
北地云中、雁门、代地三郡,不但有农田千里种满菽麦,更有广袤葱郁的大草原为赵国养着无数马匹牛羊,若朝廷放任不管,损失的可不仅是即将收获之农作物,还有那些肥美的马牛羊,也会因草料被泡坏而大量饿死,再者,水患之后必有瘟疫,到时北地恐会死无数百姓,加之因水灾带来的饥荒
而君王若早些拨款项给他们治水,不但能保住北地今岁之粮食与牲畜,还能防止数年间再遇暴雨而再次致灾
哪知,众人费尽了口舌,轮番上阵劝了半天,赵王听完却一脸神色愉快道,
“这大雨,既然是百年才一遇的,北地众人忍忍不就过去了?若要寡人拨付这许多钱粮修沟渠,却只能用这一趟,是何其可耻之浪费啊!至于闹瘟疫么,说起来倒是正好,我赵地本就人多地少,那些北地之蛮夷并非我赵国本土之人,若他们皆能死于这场暴雨之中,寡人倒可顺势将中原之民,迁去北地耕种放牧!”
当年赵武灵王歼灭中山国后,又一鼓作气占领边境的林胡与楼烦两国,并将这片区域与代地一道,改称为云中、雁门、代郡三地,便仗着这片地势开阔的水草之利,大肆扩养畜牧业与开垦荒地。
故而,赵国北地云中雁门民众,多是林胡二国牧民的后代,他们是极擅养出肥美强壮之牛羊马匹的。
大臣们一听他这话不由面面相觑,这一刻,他们竟从旁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对自己深深的鄙夷——收受贿赂换来的这君王,眼前这从未受过储君教养之人,着实不适合做一国之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