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我就是死,也不跟尔等匪寇为伍!”岑学义啐了一口唾沫,将佝偻的脊背挺直来,眸中满是轻蔑,“时运不济,叫我落入这般境地,也罢,好歹不是个饿死鬼。”
话罢,他竟猛地挣脱出来,直直地朝墙上撞去。
自然,没死成。
刷墙可不是那么简单,得寻个连着三四日的晴,才好将涂料晒干,若叫他这般撞得血次呼啦的,顶着着连绵的雨天,墙少说得脏一个月,是以,早有人看准时机,将他摁在地上。
“说话何必这么难听呢?”楚火落浅浅勾起唇角,显得自己的话更真实些,“我们只是群聚在一起的苦命人,不然也不会靠摆摊谋生,而是直接上刀子了。”
“先生方才还吃了我们寨子里的蒸饼呢,怎么,现在就要置我们一群老弱妇孺于不顾吗?都说吃人嘴软,我们的要求也不过分,只是想知道些外头的消息而已。”
她扫过那人褴褛的衣衫,有些遗憾地开口:“要是当真世道艰难,我们尚且有些余粮,很是愿意施粥赈济的。”
岑学义眸光一顿,“当真?”
“自然是真,我们虽不曾读过孔孟,但也有颗善心。”
岑学义不知信了几分,但约莫是冲着施粥,他到底还是开口了。
“樊川、胥江皆已失陷,如今正是饿殍遍野、生灵涂炭。”
楚火落愣了下,正月时还只是溧阳,这才二月,怎的又添了两城,“叛军竟如此势大么?”
“要是叛军那还算好的,打来打去也是自己人,溧阳虽反,但也未有屠城之举,可,”岑学义语调更沉,竟又从眶中流出两行清泪来,“打下这两城的是狄戎,那些蛮子在街市上纵马,到处□□烧,凡要待在城里,需得每日向他们上供,否则就要被撵出来,要是运气不好,便会被当场打死。”
“樊川、胥江,接下来不就是这嘉水了?我日夜兼程,就是想告知郡守此事,只是依着我的身份,怕是见不到郡守。”
“郡守位高,不若先面见县令,由他代为转达?”楚火落建议道,“这是大事,想来,他定不会拒绝。”
“你们,这便愿意放我走了?”
“不止如此,我们还会备足干粮,亲自护送你进县城。”
她也正愁没有个合适的由头与县令接触,贸贸然上门,只会惹来官兵一阵打杀,眼前这人一片赤诚,借着他的名头进县衙,也好看看那县令是否值当她赌上一把。
*
三人三马走出许久,岑学义仍然脑袋发懵,实在不可置信,这年头的山匪怎的还一个赛一个的菩萨心肠?
左边是做了男装打扮的楚火落,将脸涂得黄缟,委实是扔进人堆里便寻摸不出来了。右边则是个高个子,相貌堂堂,只是冷着一张脸,叫人不好接触的模样。夹在中间的岑学义往哪望去都不是,只能闷头赶路,好不尴尬。
入夜,也懒得寻什么借宿之处,便在荒郊野岭间,生上一堆火,将蒸饼烤烤热,便能入口。
他余光到处乱瞄,正瞧见那个高个子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勾画些什么,他有心想凑过去,另个人却先他一步。
“在画什么?”
“地形图。”
他用指着泥巴上勾画的痕迹,挨个解释去,“溧阳、樊川、胥江、嘉水。”
“溧阳与樊川才是与狄戎毗邻,但溧阳为叛军所占,狄戎打下樊川,若想最快速度抢地盘,应当趁乱攻溧阳,若想让叛军壮大,趁大邺内乱坐收渔翁之利,便该避开叛军,下攻常宜。”
他眸色微沉,语气有些复杂,“但狄戎却选择往内攻下胥江,如今还要与叛军争抢嘉水。”
“且,一个月克两城,这速度有些太快了。”
楚火落对这些军事不甚了解,奇怪地问:“快吗?当初你收复失地,不是也就用了半年?”
蔺师仪摇摇头,“不一样,狄戎人马背上讨生活,占了城也不懂得管理,见有颓势,便会弃城而逃。可这两城却是有正经守军的,便是将领再无用,只要闭门不出,坚守三月不成问题。”
楚火落心下一沉,看向那个缩在火堆旁的男人,悄悄握紧了腰侧的刀,动了杀意,“所以,他在说谎?”
“不一定,”蔺师仪将那些圈画的痕迹用树枝划烂,“但其中,一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