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姑娘想来是从弘乐公主那来的,近日公主那繁忙,姑娘竟还有心来看望我这个闲人。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有几样我自己做的糕点,姑娘有些日子没来,也不知口味变没变。”欧贵人脸上带着极其熨帖的得体笑容,和蔼地招呼纪省坐下。
这便是姜林的生母,一个一直便没什么脾气性格的女子。在这后宫中若不是她身上的贵人服饰,几乎就能放进宫女堆里,费很大劲儿才能找得到。她那么小心会照顾人,哪怕与纪省有君臣之别也应如此温顺,也怪不得常有碎嘴子宫人妃子嘲她“奴颜难改”。
“贵人做的向来是最好的,肯赏给臣女那是臣女的福分,臣女就是贪这口福也要上贵人这来呢。”
纪省甜甜地笑着,对上了她的眼睛——
温婉的外壳下,有着极度的透彻与清醒,与姜林极像。
也是这分相似,让纪省总不忍看着欧贵人这样卑躬屈膝,不过日后她儿子会让她扬眉吐气也不一定。
后宫中低调不显眼的欧贵人,令郎的事你知道多少呢?
纪省当然不可能直接问,她连试探和暗示都没做,她知道这位从宫女一路走到今天的女子有多能忍,也并不确定姜林会不会将计划告知于她。她今日不过就是很寻常地来看望一下欧贵人,就像以往每次进宫时常常做的那样。
“算算时日,陈王殿下没几日就要回京了。此去江南,不知道他给您带了什么好东西呢。”都往他身边推女子了,想必其他的好东西也没少塞吧。
“我在这宫里倒是什么都没短着,江南物美,于我却是不必,行事招摇,还恐为我母子引来祸端。我无能,没有什么有担当的娘家人,可不敢出一点差错。”
“呀,”欧贵人望了望,“恐怕不久就要天黑了,今日有劳你陪我解闷,快些回去吧,勿要撞了宫禁。”
西斜的太阳依旧强盛,华丽精致的御花园却几乎除了垂首而过的宫人,几乎毫无人气。
纪省出宫后,天色已经不早了,她乘在轻便的小马车里直接往纪府行去。这马车并不显眼,在外看几乎毫无装饰,但构造上却大有讲究:马车厢内非常稳当,小几上的茶水几乎一丝波动也没有,车厢壁由特殊的工艺加工过,即便在里面大声叫嚷,外面也很难听清楚什么,小灯一挂,便是个极佳的休息之所。因此纪省和姜馀姜林二人出行时都极其钟爱此车。
到府上时灯已经点上了,纪家家规本就不严,自从纪省被姜馀摁到公主侍读的位置上后,对纪省的管束就更灵活了。此间大学士夫妇二人早已用过晚膳,因此纪省只让下人去跟纪大学士和乌夫人通报一声就兀自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纪省身边的大丫鬟杨柳心一等纪省回府就立即吩咐下人去温好饭菜,此时正好端上来。
菜品并不如何珍贵,只是厨子是乌夫人从江南乌家带来的,做这些家常菜式是一等一的精细讲究,明明只是普通的新鲜食材,也被做出了珍馐的味道。
纪省在宫里折腾了一天,实在饿了,很快将几上的饭菜一扫而空,还欲叫人再添,却被杨柳心阻止了:“小姐,常言道‘常带三分饥,饭吃七分饱’,您今日只是累着了,却不宜再用了。”
纪省瞪着她,被自己纵着的小丫鬟却丝毫不慌,知道她家小姐不会介意这种小事。
“秉小姐,夫人今日叫您明日去见她,有正事要说。”杨柳心狡黠一笑:“夫人特地交代,叫奴婢待小姐用好晚膳再说,免得对小姐肠胃不好。”
“知道了。”纪省扬了扬眉毛,抿了口茶。
纪家和乌家都不是家风严肃的家族,大学士夫妇也不是陷于庭中欢闹的人,这么特意叫她去,必是有正事要交代。纪省在生意上和京中交往中早已得心应手,乌夫人越来越放心去把很多事交给女儿去做。
而那些如今都不算大事,如今大事,唯有一件。
如今皇帝正当壮年,而几个儿女都陆续成年,嫡出只有弘乐公主姜馀一人,自幼圣宠无边,所受教养远超其他皇子公主,性格大胆果决,才智与野心俱是超群,满朝臣子的翩翩弹劾奏折与她的权势俱增。余下,二皇子席王性格软弱,小智有余大志不足;四皇子就是陈王姜林,有才智而无仰仗,朝廷上下皆知其与弘乐公主交好,为人却不似其姐,甚是低调谦逊,有贤王之名;五皇子佟王性情暴戾,阴晴不定,常受责罚,不过母族强势,在京中和地方都颇有势力;余下三公主一向低调,其他皇子公主年龄尚小,暂且不提。
子女已羽翼渐丰,皇帝却正当壮年且未立储,于国家实非良兆。
而纪省与其四之二都交往过密,其父为当朝大学生,其母更为江南豪富,富甲天下,眼见公主将嫁而陈王将归,她和纪家眼见将要被卷入漩涡中心,纪大人和乌夫人担心也实属正常。
楔子将闭,京城中的风雨,将要掀起来了。
纪省和纪家,总要为此做些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