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停滞在一个阈值。
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青筋暴起,站在桌前用手指着他的亲生骨肉;而一旁的女人掩面低泣,搭在自己女儿肩上缄默不语。
半晌,洛珩轻笑,开口,声音飘得像一缕烟。
“grace怎么说?……这就是grace想要的吗。”
女人的脸色变了变,她垂下头,嗫嚅着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她一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了两次。
一次在她尚未知事的幼童期,残忍而决绝地将她遗弃在公园的长凳上,任她自生自灭。
这一次,他们拿着一纸合约,一笔钱,用白纸黑字剥夺了她在法律层面,作为他们孩子的权利。
洛珩闭上眼,将所有悲恸呛回喉中,心高高揪起,一抽一抽地,痛得她有些麻木。
习惯了。不是吗。
一时间,餐馆内只剩下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
半边身子被女人搂住,她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这个毫无温度的怀抱。近在咫尺的骨肉亲情仿若一个笑话,她听见女人连声啜泣,男人态度转变后的赞扬。
所有的所有,都让她的胃翻搅钝痛,只想冲出去,将所有胃液吐得一干二净。
她再也没有父母了。
从一出生,她就没有父母。
“你们这辈子,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生下我。”
像残存于末日战场外最后一朵染血的玫瑰,仅剩的花瓣散于硝烟之下,慢悠悠地,飘扬到战死的将士身上。
好似在为谁哀悼。
洛珩自顾自地蜷在角落,额头往窗口一磕,漫无目的地盯着云层下星星点点,万家通明的灯火。
她可算是知道了,以往那些不被理解的空白情绪背后,原来裹挟着的是这种滔天的大洞。
可怖地往外汩汩涌出温热的鲜血,好似要将她的生命全然带走。
颠簸间,她昏沉睡去,再一次回到了幼时那方冰凉坚硬的长椅上。
行人四散而去,夜幕降临得猝不及防。万籁俱寂的公园,连蝉虫都吝于鸣叫,只她一人深陷孤孑黑洞。
她吸气,死死捂住嘴,牙尖研咬在柔软的虎口处,试图将儿时的梦魇清出脑海。
等等啊,她还不是一个人。
她还有她。
她还有唐老师,不是吗。
当日光破开浪漫的天际线,她从晃晃悠悠的航班上醒来。
因长时间久坐而酸软的腰肢,轻轻一动便喀拉喀拉地乱响,像一台没上油的机器人,不但四肢僵直得滑稽,连带体温和表情都冷到不像常人。
她试图通过活动手腕来为脆得像纸一样的身体取些暖意。
其实她还有一点骗了唐言章。
她的身体并没有她说得那么好。不过比起唐老师,还是要强上那么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