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宁看他一眼,默默跟着他往书房去。
到了书房,所有账本都准备好了,傅知宁自觉地到桌前坐下。有了上午的经验,她直接翻看每本账册的总目录,先看一眼大致的收支,果不其然前面几本都正常,只有去年到今年的很不对劲。
她做事一向认真,不知不觉便蹙起了眉头。
百里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余光瞥见有人偷看后,眼神微微泛起凉意。
半晌,他起身去将门关了,直接阻隔了所有视线。
府衙正厅内,刘淮一脸古怪:“你是说,他叫女人看账本?”
“小的看得千真万确。”小厮忙答话。
“这可真是……太荒唐了,”刘淮忍不住笑了,“还是个风流的草包,枉我以为哪里打点得不对,才提前半年引来了巡查御史,如今看来,提前巡查,倒像是为他铺路。”
仕途上升迁总要由头,为了尽快升上去,便会时常将一些暂时用不着做的事提前,做好了就升,做不好也无伤大雅。
“有一副好皮囊就是好啊。”刘淮忍不住酸溜溜。
有副好皮囊的百里溪喝完最后一杯茶,傅知宁也终于看完了账本,将抄下的一长页问题账目交给他。
“傅小姐辛苦了。”百里溪接过看了一眼,便叠好了收起来。
“这刘淮当真是深藏不露,单是这一本账本,上面就有几十万两对不上号,他也是舒服日子过久了,竟这么轻易地将账本交给你,这不是死囚自己给刽子手递刀么。”傅知宁感慨。
百里溪倒不惊讶:“不是舒服日子过久了,而是本来就蠢,不过做多了龌龊之事,才能有今日。”
傅知宁没听懂他的话,捏了捏发酸的脖子,再看一眼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道:“已经这么晚了。”
百里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的确很晚了,我们回去……”
“裴大人还欠我顿饭,不如顺便请了吧。”傅知宁打断。
百里溪顿了顿,挑眉:“不是怕我?”
“怕,可是怕好像也没有用,”傅知宁很是无奈,“越怕,大人便出现得越勤。”
都一整天了,始终维持惧怕的态度也挺累的。
“不怕我杀你?”百里溪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手绳。
傅知宁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愣了愣后谨慎试探:“那大人会动手吗?”
“试探得这样直白?”百里溪挑眉。
傅知宁叹了声气:“没办法,在大人跟前弯弯绕绕也没用。”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百里溪勾唇,半晌才缓缓反问,“你觉得我会杀吗?”
“不会。”傅知宁回答。
“为何?”
“没有人会跟自己要杀的人心平气和地相处,还一起吃饭聊天。”傅知宁诚实回答。
她说话时是站着的,百里溪坐着,与她对视需要抬头仰视,气势上却没有弱下半分。
“你说得不对。”他说。
傅知宁不解:“什么?”
“有人可以跟自己要杀的人心平气和相处,还一起吃饭聊天,”百里溪起身,颀长的身材顿时压迫力十足,“比如我。”
傅知宁:“……”
书房倏然静了下来,天色越来越暗,屋里却未点灯,傅知宁与他只有一步之遥,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轮廓与眉眼。
她的呼吸倏然急促不稳。
“裴大人,傅小姐,你们忙完了吗?我在酒楼设了宴,不如一同去用些吧。”门外传来刘淮谄媚的声音。
百里溪唇角勾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走吧。”
“……去哪?”傅知宁声音艰涩,全然忘了自己要他请吃饭的事。
百里溪却没忘:“咱们的饭暂且推迟,眼下先与刘大人吃饭聊天,和平相处。”
傅知宁:“……”她这辈子真是第一次这么同情一个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