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看见了带他入警队的师父,看见了迎新大会上喝得烂醉的兄弟们,以及五年前站在层层台阶之上,与他挥手告别的陆鸣。
他无暇顾及,只像那站在尽头的熟悉身影伸出了手——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孔。
那是他自己。
年轻的方俞穿着端庄的警服,背对着他深深抬头凝望着。
在他面前是临沧市禁毒大队荣誉室的墙,左边是功臣墙,而右边,则是贴满无数黑白照片的烈士墙。
“……”
方俞狠狠一颤,顿在了原地。
“回去吧。”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
更年轻的方俞回过头,抿着淡淡的笑意,“回去吧,那里一切都值得。”
方俞远远地望着他,却如鲠在喉。
真的值得吗?
海水再次从四周席卷,模糊了尽头的身影,悬浮的记忆碎片被风暴裹挟着从他的身边经过,世界瞬间天旋地转,一股力量猛地将他用力推了出去,推向了黑暗尽头的光明世界。
数日后。
单人病房内采光很好,每天早上护工都会替他拉开窗帘,屋外明媚的阳光便会照进来,暖洋洋一片。
“早。”陆鸣推开门,拎着个双层保温壶放到他面前的折叠桌上。
坐床上玩着手机的方俞抬起头扫了一眼,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怎么是你?”
“我跟那姓吴的换班了,他说市里面最近出了档恶性车祸案,赶着处理呢。”陆鸣拧开保温壶盖子,把俩盒子分开。
方俞好奇地伸长脖子探了探头,顿时一怔——左边摆着一碗猪杂粥,右边赫然放着八个看上去很正经的汤汁小笼包。
他半信半疑地偏过头盯着陆鸣的眼睛,满脸写着你认真的吗。
“这回是猪肉大葱陷的,”陆鸣耸耸肩,“等你伤好了再请你吃蟹黄的。”
那天方俞被送进医院时已经奄奄一息,被推进去抢救了好几个小时才算保住了性命,后来又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好几天,等情况稍微稳定一些了才被直升机护送回国。
国内医疗条件明显优于西港,再加上刚一住进来就被云南省厅市局领导轮流上门慰问,送水果的拎花篮的排了长队,不过有些都被陆鸣守病房时闲着没事吃掉了。
等方俞清醒后,尽管雇了护工负责照顾他,大家还是一致决定轮班上医院陪他,有时也会帮着从家里做点好吃的给他带过去。
边啸那天也跟着掉下悬崖,不过被树枝悬住了大衣,没完全落地,这会儿已经被警方弄走了,其所属国已经向柬埔寨提交引渡请求书;王闵然没伤得太重,出院就被暂时拷进看守所了,前几天才把相关材料提供给检察院,处理结果得等着提起公诉之后法院开庭商定;至于藏祈……等到方俞状况稳定下来,陆鸣才敢告诉他藏祈当场就死亡了,送医院都没来得及,西港那边警方迅速联系上了他哥,据说认领尸体那天他崩溃到险些跳楼自杀……
“你有没打算去看看你……你曾经的师父啊,”陆鸣坐下来,把勺子递到他面前,自己拆了一副一次性筷子,“等你出院了去?”
“嗯。”方俞含糊一声,低头尝了一口汤汁包,叹了口气说道,“我早就想了。”
“到时候我开车送你去呗,你看你现在也行动不便。”陆鸣轻拍了下他打了石膏的左腿,“胫骨腓骨粉碎性骨折,这没有个小半年都很难完全恢复吧,等改天我给你买个代步车。”
方俞捏了捏鼻梁,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
“哎,要不你顺便住我家吧。”陆鸣笑了笑,筷子在半空中一点,“反正我家也没人。”
八月底,牛毛细雨淅淅沥沥,落在屋檐边上凝成水珠往下滴。
桌上的热茶氤氲着香气,挂钟发出嘀嗒嘀嗒声,两人并肩倚靠在懒人沙发上,盖着毛毯听着新闻联播。
“数日前,中国公安部代表团抵达金边,联合柬埔寨警方抓捕了127名涉嫌电信诈骗的在柬中国公民,并于当日表示中柬两国将联合设立办公厅,全面清除网络赌博……”
“柬埔寨政府总理洪森于2019年8月18日签发通告,停止批准和停止颁发在柬埔寨经营的各种网络赌博营业执照,该禁赌令签发后大量博彩公司偃旗息鼓,投资者连夜撤离,还有不少制毒园区望风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