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岳弯弯考虑到自己此刻已没有后悔路可走了,干脆就不后悔了,当作那男人是老天爷赐下给自己的男宠就好了。这么美的男宠,满大魏也未必寻得出第二个,比起陈恩赐之流自是云泥之判。
坐在马车里,岳弯弯嫌弃外边风大,吹得自己冷。
天已全黑,到了城郭附近,一直埋头想着心事,思索着该如何处理江瓒给的钱的岳弯弯恍然间想了起来,忙对小五道:“我家不住城中,你绕到西角的老歪脖树下停车就好了。”
小五谨遵江瓒的嘱托不敢有违,抗命道:“不行,天太黑了,小人一定要将岳娘子安全送到家中方能离开。岳娘子是我家主公的大恩人。”
岳弯弯道:“那你把银子给我。”
“是。”
小五毫无犹豫,当即从怀中摸出了江瓒方才塞到他手里的银子,掂了掂,交到岳弯弯手中,岳弯弯对自己的孤陋寡闻素有自知之明,不过还是低估了这包银子的分量,一旦交到小手里头,差点便失手坠地,再大的郁闷也消失无存了。她应该想想,怎么在脱离了陈家以后好好地使用这些银钱。
陈家予她一方遮蔽风雨的柴屋,却将她当做下人使唤,这么多年,她做尽了苦力,对陈家,也无恩无欠了,这些钱应该全给自己留着。
打定了主意,马车却再一次停了下来,这次外头似乎隐隐传来了一个婆子的叱骂声。小五把车停在老歪脖树下,凝神朝着晚烟深处,那滴着雨露绿油油的发凉的柏树叶底下探去,“岳娘子,好似有人。”
当然有人。岳弯弯听了两句,便听了出来,是陈家主母身旁的梅媪,正对着陈家的几个家仆颐指气使,听着还有她那根麻绳鞭子虎虎生风的甩动声,岳弯弯是领教过梅媪的厉害的,知道那鞭子照着同一个地方打个下便会皮开肉绽。但这几个家仆也不过是陈家请来的长工,虽说身份低些,却没有正经卖身,余氏不但常常克扣他们工钱不说,在这地头蛇压阵,官老爷管不了,歪风邪气昌盛不衰的南明,陈家有钱,便可以对下人为所欲为。
岳弯弯
对小五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小五点头:“请岳娘子吩咐。”
“那老妇人是不是很可恨?”
小五又听了几声长工们的痛呼喊叫,顺从地点头:“可恨至极。”
岳弯弯从银袋里摸出了一枚银锭子,“你帮我教训她一下,最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让她发现是我指使的。”
小五拒而不收,慷慨道:“小人这就去,银子就请岳娘子收好。”
岳弯弯微愣,一溜烟小五已跳下了车,果然神鬼莫惊,岳弯弯看了眼黑沉沉的天色,也暗暗地爬下了车,在老歪脖树底下找了一个隐蔽的坑,将银子放了进去,放进去以后,仍嫌弃不甚安全,便又搓了点土盖上,将坑严严实实地压平,踩了几脚,方才离去。
她猫腰一溜烟儿回了陈府自己的柴房里,打了点水,将身子仔仔细细地擦洗了一遍。
脱下来的罗裙已经脏污了,还有股说不出来的的味道,岳弯弯倒了足足一桶的水将它泡了,用皂荚水反反复复揉了数遍,才失了全部的力气,气喘微微地靠在木榻旁边歇着。
柴屋外头有人走动,侍女们说笑着,岳弯弯打起精神,听她们说话,好像今日陈恩赐去见了胡家二老,虽还没有正式提亲,但胡家二老对陈恩赐好像印象还不错。
想必余氏心里头这回有了底,用不了多久,陈家就该向胡家提亲了。
岳弯弯靠这木床,南窗之上映出的一缕深邃凄冷的惨淡月光,正披拂在自己身上,脚底心窜上来幽幽的寒意,她望着破败的窗,面带嘲意,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天上的阿爹从前是怎么想的,竟会看走了眼,觉得陈家可靠。他还想着,让陈恩赐以后来照顾她。
可是呢,人家根本看不起自己,幼年时那挂在嘴边的婚约,犹如一场玩笑。胡家在南明城有头有脸,是大户人家,比起自己一介孤女,不知高出了多少,陈家能攀上这门好亲事,自然是千情万愿的。
只是,她不信这些年来自己在陈家的境遇陈恩赐不明白,不信陈恩赐不知道她当初是存了什么心思投奔陈家,他在与胡玉婵好上了以后,为什么还如此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俨然如同下人般伺候着他们一家呢,他连个妾
的名分都不会给自己,凭什么把自己扣在陈家?她可没有卖给他们!
不知不觉,岳弯弯感觉到自己脸蛋上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她抬起手,用力地将脸颊上不争气的泪水擦去,转身上榻,睡了过去。
梦里什么都没有,一夜很快便过去,微明时分,鸡窝里传来打鸣声。
岳弯弯被篱笆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声音惊醒,她翻身坐了起来,就听见梅媪那哭天抢地的唉哟声和破口大骂。
“杀千刀的,昨日里将我好打了一顿,我是浑身淤青,夫人你瞧瞧!”
不知道余氏说了什么,梅媪哭得更厉害了:“夫人,你可千万要为我做主!找那杀千刀的贼人报仇!”
岳弯弯微诧,蹑手蹑脚地停在了窗边,听那老婆妇长一声短一声的哭诉,也听了明白,昨夜里小五不负所望,扮作黑衣人将梅媪打了一顿,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鞭子抽得她胸前背后皮开肉绽。不但如此,还抢走了她身上的珠宝和银钱,全部撒进了大河里头。
梅媪同余氏一样视财如命,不顾满身淤青伤痕,竟跳下河去捞,让水里的虫蝇和虱子蜇得浑身又痛又痒,脸肿得像发面馒头。
她把小五的祖宗十八代个个问候了一遍,才稍稍止歇。
余氏听得眉头紧皱,目光却好像正落在自己的柴屋上。岳弯弯惊吓地蹲了下来。
这时,梅媪也猛地回头,看向柴屋:“夫人!昨晚上这小贱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想必一夜没有回来!”
梅媪又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话外之意,是她找了外间的姘头打了他,抢走了她的钱。
余氏好像信了,道:“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