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过了!”
于是平儿来吃这些残饭。
“你们的事情预备得怎样了?能下手便下手。”
他惊疑。怎么会走漏消息呢?王婆又说:
“我知道的,我还能弄支枪来。”
他无从想像自己的老婆有这样的胆量。王婆真的找来一支老洋炮。可是赵三还从没用过枪。晚上平儿睡了以后王婆教他怎样装火药,怎样上炮子。
赵三对于他的女人慢慢感着可以敬重!但是更秘密一点的事情总不向她说。
忽然从牛棚里发现五个新镰刀。王婆意度这事情是不远了!
李二婶子和别的村妇们挤上门来探听消息的时候,王婆的头沉埋一下,她说:
“没有那回事,他们想到一百里路外去打围,弄得几张兽皮大家分用。”
是在过年的前夜,事情终于发生了!北地端鲜红的血染着雪地;但事情做错了!赵三近些日子有些失常,一条梨木杆打折了小偷的腿骨。他去呼唤二里半,想要把那小偷丢在土坑去,用雪埋起来。二里半说:
“不行,开春时节,土坑发现死尸,传出风声,那是人命哩!”
村中人听着极痛的呼叫,四面出来寻找。赵三拖着独腿人转着弯跑,但他不能把他掩藏起来。在赵三惶恐的心情下,他愿意寻到一个井把他放下去。赵三弄了满手血。
惊动了全村的人,村长进城去报告警所。
于是赵三去坐监狱,李青山他们的“镰刀会”少了赵三也就衰弱了!消灭了!
正月末赵三受了主人的帮忙,把他从监狱提放出来。那时他头发很长,脸也灰白了些,他有点苍老。
为着给那个折腿的小偷做赔偿,他牵了那条仅有的牛上市去卖;小羊皮袄也许是卖了?再不见他穿了!
晚间李青山他们来的时候,赵三忏悔一般地说:
“我做错了!也许是我该招的灾祸:那是一个天将黑的时候,我正喝酒,听着平儿大喊有人丢柴。刘二爷前些日子来说要加地租,我不答应,我说我们联合起来不给他加,于是他走了!过了几天他又来,说:非加不可。再不然叫你们滚蛋!我说好啊!等着你吧!那个管事的,他说:你还要造反?不滚蛋,你们的草堆,就要着火!我只当是那个小子来点着我的柴堆呢!拿着杆子跑出去就把腿给打断了!打断了也甘心,谁想那是一个小偷?哈哈!小偷倒霉了!就是治好,那也是跌子了!”
关于“镰刀会”的事情他像忘记了一般,李青山问他:
“我们应该怎样铲除刘二爷那恶棍?”
是赵三说的话:
“打死他吧!那个恶祸。”
还是从前他说的话,现在他又不那样说了:
“铲除他又能怎样?我招灾祸,刘二爷也向东家(地主)说了不少好话。从前我是错了!也许现在是受了责罚!”
他说话时不像从前那样英气了!脸上有点带着忏悔的意味。羞惭和不安了。王婆坐在一边,听了这话她后脑上的小发卷也像生着气:
“我没见过这样的汉子,起初看来还像一块铁,后来越看越是一堆泥了!”
赵三笑了:“人不能没有良心!”
于是好良心的赵三天天进城,弄一点白菜担着给东家送去,弄一点地豆也给东家送去。为着送这一类菜,王婆同他激烈地吵打,但他绝对保持着他的良心。
有一天少东家出来,站在门阶上像训诲着他一般:
“好险!若不为你说一句话,三年大狱你可怎么蹲呢?那个小偷他算没走好运吧!你看我来着手给你办,用不着给他接腿,让他死了就完啦。你把卖牛的钱也好省下,我们是‘地东’‘地户’那有看着过去的……”
说话的中间,间断了一会,少东家把话尾落到别处去:
“不过今年地租是得加。左近地邻不都是加了价吗?地东地户年头多了,不过得……少加一点。”
过不了几天小偷从医院抬出来,可真的死了就完了!把赵三的牛钱归还一半,另一半少东家说是用做杂费了。
二月了。山上的积雪现出毁灭的色调。但荒山上却有行人来往。渐渐有送粪的人担着担子行过荒凉的山岭。农民们蜇伏的虫子样又醒过来。渐渐送粪的车子也忙着了!只有赵三的车子没有牛挽,平儿冒着汗和爹爹并架着车辕。
地租就这样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