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霆州坐在曾祖父的位置,他落座后本能回头,仿佛看到一个白净清冷的女子随着他坐下,紧挨在他身侧。她穿着红『色』裙摆,白『色』比甲,边缘缀着蓬松的绒『毛』,『色』清尘不染,无暇到极致反而生出一抹艳『色』。
她的身影一瞬间和白日某个背影重合,傅霆州正待细看,旁边传来其他人张罗声:“快把那盆花搬走,没见碍着侯爷了吗?侯爷,您还有什么不满?”
傅霆州眨眼,那个女子消失了,他身边根本没有人,唯有一些丫鬟快步跑过来,他侧面的盆栽搬走。傅霆州收回视线,看着眼前这桌菜,毫无胃口。
众人桌后才发现了双筷子,陈氏生,扯高了声音指挥丫鬟去取碗筷来。傅霆州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怎么没给卿卿留?”
这话一出,喧闹的堂静了静,那些温柔的、娇媚的、活泼的、文静的女子全部停下说话,片刻后,才有人圆场般说道:“今日喜的日子,王姑娘不在,留筷子恐怕不妥当。”
“怎么不妥当?”傅霆州面无表情,眼睛像寒刃一样朝说话的人看去,“她不是傅家的人吗?”
傅霆州是傅钺亲手带的,如今二十岁,已继承侯位,出入朝堂。他在镇远侯府里是人人仰慕而敬畏的存在,他的视线望过来,根本没人敢接。
傅霆州一回来,侯府里的氛自动热闹起来,如今他一冷脸,厅堂里所有人都不敢喘。陈氏脸挂不住,说:“霆州,她从那么高的地摔下去,说不都了。家里还有老人呢,你在桌摆一副空碗筷,要是召回什么来,多不吉利!”
陈氏轻飘飘说出“”这个字,完全不觉得落崖摔个人算什么事。但傅霆州却听不得,他耳膜宛如被针重重刺了一下,他心情不好,脸自然而然带了出来:“她是替我挡箭才摔下去的,母亲觉得不吉利,莫非认为那天该的人,是我?”
陈氏一听这话脸『色』也沉下来,砰地一声撂下筷子:“过年的,说什么不的?呸呸呸,晦。”
陈氏如此鲜明的区别对待,傅霆州原本没注,今日才真正觉得锥心。他视线从桌扫过,众人都避过眼,喝茶的喝茶,低头的低头,脸有尴尬,却并没有伤感。
没有人觉得王言卿不在是什么事。如今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她下落不明,而他们,却在这里欢欢喜喜享受年夜饭。
从前很多被傅霆州忽略的事情,此刻一桩桩浮心头。陈氏的不满,太夫人的纵容,傅家个妹妹私底下说的闲话……偌的侯府,除了傅老侯爷和他,没有人好好对待王言卿。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甚至他也没有好好待她。
傅霆州再也坐下去了,他力起身,椅子从地面划过,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傅霆州脸『色』冷硬似铁,漠然道:“我突然想起朝中还有事,先走一步,祖母、父亲、母亲慢。”
他说完,都不等众人反应,跨步往外走去。门口的丫鬟想要拦着,但还没开口,被傅霆州的眼神扫了一眼,骤然消音。
门帘掀开,寒风呼呼卷入,霎间吹散了屋里的熏熏暖。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匆忙给太夫人、傅昌、陈氏礼,抱着傅霆州的披风追出去。
傅霆州离席而去,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骤然寂下来。陈氏碗筷摔在桌,脸『色』铁青,最终,是太夫人敲了敲拐杖,说:“既然侯爷有事,那我们就先开席吧。陈氏,招呼孩子们吃饭吧。”
太夫人发话,陈氏勉强收敛起脸『色』,吩咐开席。后面即便丫鬟极力说话,屋里的氛也热不起来。
象征团圆的年夜饭就在尴尬和诡异中结束。吃完饭后,丫鬟们扶着太夫人去暖阁休息,其他人三三两两散在屋子里,各找各的消遣,等待守岁。傅二小姐依偎在陈氏身边,压低声音问:“娘,二哥还惦记着那位呢?”
陈氏早就窝了一肚子火,闻言冷嗤一声,指桑骂槐道:“看如今这样,毒中的深呢。也不知道那位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不就是一个孤女,他倒是像丢了魂一样一直找。她要是摔了还好,要是侥幸没,落在外男手中一个月,岂不是玷污我们镇远侯府的门楣?”
陈氏一提起王言卿就没好脸,傅二姑娘不敢接腔,她搓了搓衣带,突然凑近了问:“娘,那天的人到底是不是陆……”
“嘘!”陈氏连忙对女儿呵斥了一声,抬头四下看了看,这才心有余悸地敲傅二姑娘的头,“那位的名字,你也敢提?”
傅二姑娘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她不敢『揉』,忍着痛道:“娘,我错了,我这不是好奇嘛。既然真是他,那今天二哥还去拜年?”
其实陈氏也不懂,她对朝堂仅有的认知都来自永平侯夫人。永平侯夫人是武侯的妹妹,见识比陈氏强点,但强的非常有限。陈氏想到自己来京城后的见闻,感慨道:“他们朝堂那些事说不准的。今日你和我是仇人,明日就成了朋友,哪有什么数呢。”
陈氏不明白其中具体的政治博弈,但道理却没差。傅二姑娘听得似懂非懂,她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她心里想的,还是后宅家长里短。
傅二姑娘悄悄问:“二哥惦记着那位,等永平侯府三小姐进门后,怎么办呀?”
“能怎么办,哪家爷不纳妾呐?”陈氏对此不以为,道,“永平侯后院还庶子庶女一堆呢,我们侯爷婚前没有妾室通房,没有庶出子女,已算是洁身自好了。侯爷现在不收人是给洪家面子,等新『妇』过门后,难道还想一直拦着,不让侯爷房里添人?”
说着,陈氏睨了傅二姑娘一眼,捏着她的耳朵道:“你已到了议亲的年纪,所以这些话我也不避着你。你要好好学着,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