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多月未见,江怀雪照旧是锦衣华服前呼后拥,可脸色却白得过分,笼罩在一席雪白衣衫里,像是一樽没有人气的瓷瓶。
裴书锦心头疑云更甚,他不顾众目睽睽,踉跄两步到了近前,两个人中隔着一架马车,裴书锦忍不住道:“你……生病了?”
“……没有。”江怀雪的表情极不自然,他看向裴书锦时眼神闪动,似有千言万语却戛然而止,他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才撇开头道:“快回去吧,我要回扬州了,就此别过。”
“江怀雪……”
裴书锦还欲阻拦,江怀雪却已经上了马车,常山从后赶来,帮江怀雪关严门帘,挥手吩咐马车启程,自己却并未跟着上马,身形一顿,别有深意地看了裴书锦一眼。
马车驶过,常山缓缓走到裴书锦近前,笑道:“竟然又是你,这么阴魂不散?”
这人言行举止并不多过分,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舒服,那双精明的眼睛一扫,裴书锦就觉得自己是被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盯着。
裴书锦和他没什么好说的,并未正眼瞧他,连忙转身去追马车,常山却一把拽住他,嘲笑道:“你还不走,这次是等着被打断另一条腿吗?”
裴书锦转身盯着他,蓬莱别院那一次常山并未在场,但裴书锦直觉一切也和他脱不了关系,比起江怀雪的仆从,他更像曾有容的走狗。
裴书锦执意甩开他的桎梏,常山却毫不费力地牵制着他,裴书锦挣脱不开,反被一把推在地上,他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常山却抬脚就冲着他手背踩过来,鞋底刚落下来,常山就被从旁飞起一脚踹了出去,顿时摔个仰面朝天,江怀雪不知何时折返回来,伸手扶起裴书锦,眼神冰冷地看向常山:“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撒野。”
众人都停下来看热闹,常山扶着胳膊艰难起身,脸色铁青,江怀雪朝他轻飘飘道:“你既然这么不想上马,便在后面跟着跑吧。”
江怀雪说完,也并未在乎旁人眼光,他掏出手帕替裴书锦擦干净手,拉着人就上了马车。
江怀雪的马车一贯的宽敞大气,起居日用一应俱全,像是一间屋子也不为过。
马车缓缓驶动,两人在车里却各坐一边,气氛尴尬,空气凝滞,江怀雪许久才道:“你有什么事吗?马车很快要出城门了。”
看到江怀雪竟前所未有的不安,裴书锦却有种反客为主的感觉,他摇头轻笑道:“江怀雪,我希望相安无事时,你却偏要勉强,而如今我在你面前了,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叶公好龙吗?”
江怀雪听他这么说不由得也感到好笑,轻咳了一声,摇头道:“那就当我是叶公好龙吧。”
裴书锦却没跟着笑,他紧盯着江怀雪,看他面色虚白,神疲乏力,皱眉道:“你……你的寒症如今已经由里及表,怕是要伤及肺腑,怎么会变得这么严重,你一直没有好好调养吗?”
江怀雪轻敛双目,睫毛像两把漆黑的小扇子一样阖上,他沉默了许久,扯开话题道:“你怎么来了?顾言不是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拿你来做交易吗?”
“顾言去肃州了。”裴书锦回答道:“你不肯借粮,他也没办法,从你这里回来没几天就偷偷跑了。”
“这小子,倒是有几分胆色。“江怀雪轻笑道:“慕靖南也没看错人。”
“你也是来劝我的?”江怀雪说罢,直起身来道:“商人重利轻义,你不会也觉得慕靖南与我有旧,我就要予取予求吧?”
裴书锦随他赈济过淮北,他知道江怀雪就像一块肥肉,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平民百姓,都以各种无法拒绝的理由指望能从他身上得到些东西,但其实他那些东西也并非是召之即来的,而他若是予取予求,这份家业早就荡然无存了。
裴书锦摇头道:“我虽然不是很懂,但慕大哥说过,这不仅是生意钱财的事,几十万石的粮食关系到江家的根本,解肃州之围或许更会引致杀身之祸……你哪怕再重情义,也没道理让你平白搭上身家性命。”
江怀雪神色微动,低头摆弄香炉道:“那你还来干什么?”
裴书锦掏出那个装着戒指的木盒递到江怀雪跟前:“为什么给我这个?”
“怎么这就给你……”江怀雪好像有些意外,片刻又低声道:“也是,晏清他如今……”
江怀雪话说一半,略显疲惫地叹了口气:“这是我亏欠你的,收好吧。”
裴书锦只感到好笑,摇头道:“你亏欠我的是这些吗?”
第113章
江怀雪什么都不肯说,只让裴书锦赶紧下车回慕府,裴书锦全当没听到,一直跟着马车出了城,江怀雪也无奈,他虽然不怎么想说话,但一路上还是留心照顾着裴书锦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