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真要说起来,其实那次奚空青带她同乘一马穿越大雪回东阁时,语含笑意说要给她另外特意做件带风帽的斗篷遮蔽风雪时,沈重檐心中也是有期待的。
因此也只是对他稍生了些怨言——在蓟霞之事上。
“殿下好生厚此薄彼。”
沈重檐的语气终于不再客客气气了,她带着几分怨气问奚空青:“蓟霞难道不该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么?你作为主子使唤她我倒也不能多说什么,可你也不能如此轻视于她吧?”
果然是因着蓟霞么?
奚空青心中轻叹,不禁苦恼该如何与沈重檐开口解释。
沈重檐看出了奚空青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主动打破了背后说他人长短的忌讳:
“我且问殿下,阮编撰之事,你插手了多少?”
奚空青就坡下驴道:“我只是在陛下面前举荐了他,让他能将自己应对雪灾的计策直接呈与陛下,并为他肃清道路,以完成实施所有计策博得功绩,至于其他,并非是我授意。”
“这么说,阮编撰与嘉阳郡主之事,殿下并不知情?”沈重檐问。
“也不是。”提起此事,奚空青也颇为唏嘘,“我曾与阮知说过,若是他不愿,我可替他在其中周旋。”
“嘉阳郡主的父亲,虽是我父皇的同胞弟弟,却总也是肯卖我母后几分薄面的。正如你所说,蓟霞也好,阮知也罢,他二人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没有他们,我早已……”
说到此处,奚空青倏忽顿住。
他确实早有预料,把蓟霞放在沈重檐身边,总有一日沈重檐必会从蓟霞嘴里套出他一月前是被刺杀坠崖,而非是偶感风寒大病一场这事儿。
但却没料到,沈重檐知晓了此事,却不动声色,亦从未在他面前表露过诧异。
对于一个已经差点死在党争之中的皇子,沈重檐难道不会因此对他的能力产生怀疑,生出觉得他不堪合作之心吗?
“早已怎的?”
沈重檐见人顿住的话头,也不遮掩她确实早已知晓奚空青曾遇刺险些身死,却按下不曾声扬之事。
只是此时,沈重檐还不想与奚空青讨论这件事,毕竟这是奚空青身上最大的疑点,她还需留待日后好好敲问一番。
便转了话头,续问道:“殿下说能为阮编撰周旋的意思,是指只要阮编撰无意于嘉阳郡主,你便可替他拒了这婚事?”
话罢,见沈重檐神色认真,奚空青只能先撇下心中疑惑,“是。”
“如此不会引得嘉阳郡主与老王爷心生怨言,阻碍阮知编撰的仕途?”沈重檐再次确认。
奚空青摇头,“有我在,阮知至多只是不会如现下这般,直接自从六品翰林院编撰变作从二品巡抚,擢升得如此快罢了。”
“可凭他的能力,携取高官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稍慢两步罢了,本不必如此……”奚空青的声音越说越低。
他一开始知晓阮知毅然决定抛弃蓟霞,选择嘉阳郡主时,于情义上何尝不对阮知失望。
可阮知与奚空青剖白,言辞凿凿若他有一个强大的亲族扶持,对奚空青而言亦是不小助力。
阮知的这转变让前世自诩眼光精准,看人挑部下从未走眼的奚空青,好是一番陷入自己眼光变差的郁闷中。
这些天以来,奚空青亦多次对这个出身寒门,年纪轻轻便力压众名门举子夺魁,却对太子递来的橄榄枝不屑一顾的新科状元恨铁不成钢。
从领导者的角度来说,一个懂得抓住机会,目标明确、能力强,又懂得变通肯折腰之人,确实是适应于如今大兴的混乱朝局下,最理想优秀的下属。
但从因曾经的救命之恩,已经把阮知和蓟霞当成朋友的角度,奚空青又对此失望不已。
从即使被排挤不得志,仍不肯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孤臣,变作如今为走捷径抛弃青梅的负心汉,如此大的变化,莫非是因为被拉入了他的阵营参与了党争,才导致的吗?
奚空青亦借此将这猜测道与沈重檐,沈重檐闻言沉默片刻,只反问了一句:“若是易地而处,殿下当如何?”
奚空青虽本便是靠着原身为中宫皇后所出嫡子,母家势大才能甫一穿来大兴就身居高位,开局便有与太子一搏的地位与权势。
但只稍一思索,奚空青还是毫不迟疑道:“倘若易地而处,我亦不会为了权势,负心中道义,薄患难贫贱时不离不弃之……”
顿了顿,奚空青抬眼与沈重檐对上目光。
“……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