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炸开了锅,拦住拿着皇榜欲走的沈重檐,你一言我一语大声质问。
大兴皇帝年老日衰,沉迷礼佛,朝堂内外各皇子党争不断。
他们不敢放在明面上说,之所以天下匠师虎视眈眈,这皇寺工程还耽搁这么久无人敢揭榜,真正的原因其实是诸位皇子为了夺得这工程讨老皇帝欢心斗得头破血流。
每位匠师都是先将图纸献与某位皇子站队,企图得皇子青眼,再借皇子之手举荐自己得到这工程。
毕竟这天家工程,只一小小匠师可担不起建不成的风险,站队皇子,既是与皇子双赢,亦是给自己以至家族谋得退路。
可眼下这孤身一人揭下皇榜的女子是谁?!
张贴皇榜之处登时乱成了一锅粥。
而不远处,可一望此地无余的茶楼雅间之内,目睹全程的男子放下了手中茶盏。
这时外间转入一下人跪地禀报:“殿下,查清楚了,揭下皇榜的是城内匠师沈家的长房长女,名叫沈重檐。”
“沈家?”男子闻言饶有兴致轻笑,“我记得今日一早,沈家二房给太子献了份皇寺图纸投诚。”
“禀殿下,确是如此。”
得到下人肯定的回答,男子旋转头看向窗外。
揭下皇榜是何等大事,众多好事者岂会让连自报家门也不曾的沈重檐轻易离开,便推搡拦着沈重檐不让走。
而这时,官兵终于发现了这处闹出的动静,散开人群欲将沈重檐带走。
男子认出了那些官兵是太子的人,修长指节轻扣桌面,声线冷然:“将人截下。”
沈重檐就这么被两路官兵争抢,最终跟着抢赢的那一方进入了不远处的茶楼。
“沈小姐,这边请。”
刚刚对着另一拨官兵张牙舞爪的领头,客客气气将沈重檐领到了茶楼顶层的一号雅间门前。
“我家主人就在里头,请沈小姐入内一叙。”
这是要她自己进去的意思。
沈重檐倒也没多问,甚至连半分迟疑也未曾有,径直推门进去了。
她等的就是这个——助她脱离沈家的靠山!
雅间内很大,布局亦精巧,家具陈设讲究,摆设的数雕刻、古画、瓷器皆别致,正中立一花鸟木屏风,其后影影绰绰可看得一人影。
沈重檐依着记忆中的礼节,与那屏风后头的人见礼:“沈家长女沈重檐,见过大人。”
说罢,沈重檐便听得一道好听的男声,不疾不徐自屏风后头传出:
“‘重檐’二字,乃屋顶最高形制——是个好名字。”
自穿越到大兴,沈重檐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话中不表露出轻视女子之意。
无端卸下了几分防备,沈重檐笑问:“多谢大人前头为我解围,只是不知大人名姓?又为何要帮我?”
这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沈重檐本就是故意在众人面前揭下皇榜,引出各方窥视此工程的势力,等其中最强之人现身助她,顺势借此抓取最多筹码,跳出沈家这个火坑。
“你胆子倒是大得很。”
听到沈重檐直言不讳的问话,屏风后的男子笑了笑,只是这笑声实在凉薄得紧。
沈重檐前世为了古建维护重建与各种研究资金,在名利场上也滚过不少遭,感觉得出屏风后的男子年轻却城府极深,语气随和却含着与生俱来的清高孤傲,必是久居上位的贵人。
与这样的人交锋,多说多错,沈重檐于是决定闭口不言,静观其变。
屏风后的男子似乎察觉到了沈重檐的以退为进,不紧不慢徐徐起身,往沈重檐走来。
自屏风后施施然转出的男子一身玄衣,腰垂一枚白玉出廓云纹牌,发间是玉雕的螭纹簪。
他生得一双标准的桃花眼,面若冠玉,原是十分昳丽的相貌,气质却矜贵,清泠泠如月。
唇边始终噙着几分笑意,声音却偏冷。
“在下奚空青。沈姑娘,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