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楝的人品,高元之是信得过的,但让他贸贸然参与这种深宫秘帏之事,一旦失败,徽娖和自己尚且有封号自保,左不过被罚俸禁足,大不了就贬为庶民,不会有人真的要了她们的命。但沈楝不一样,他是外男,私探宫闱,可是死罪。高元之不同意他涉险,沈楝却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私探宫闱事小,真假太后祸乱朝廷事大,他受皇恩,理应出一份力。
高元之并未向二人明确告知此事就是由小国君夫妇一手策划的,只对他们说了疑似真太后被软禁,假太后由许嬷嬷操控的怀疑。徽娖仔细回忆起来确实如高元之所说,她最近求见太后,十次有九次都被拒绝,还有一次也是看尽许嬷嬷脸色才能说话。
徽娖很是激动:“好个大胆的奴婢,竟敢以假换真。元之,此事你如何策应?”
高元之铺开宫闱地图,指着太后寝宫道:“我平日里与太后最亲近,虽然宫中现在防备于我,但她仅见我一面,我就知道她是假的。我需要再次进宫,探寻真太后下落,在这之前,需要你带我亲卫的军犬,替我探路。”
她还没说完,徽娖就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自幼怕犬,你那军犬,我见过的,体型大又凶,我自己都怕死了,还敢带它们去探太后寝宫?更何况,人尽皆知我怕犬只,又怎么会带犬入宫,也不合情合理啊。”
“原来公主你怕烈犬啊,那我以后得养两只在书房外,省得你靠近。”沈楝打趣道。
徽娖却觉得沈楝在故意激她,于是赌气说:“本公主说了是幼时怕烈犬,现在本宫都成人了,区区烈犬,有何畏惧?”
高元之皱了皱眉头,看着两人跟小孩子一样,夜探宫闱是何等重要的事,这两个队友,看上去不太靠谱啊,但她已经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说:“两位就别再我面前打情骂俏了,商量正事要紧。”
“哼,谁与他她打情骂俏。”两人双手抱胸异口同声道。
“言归正传,此事非常凶险,我不能因救人心切,就将你二人陷于险境。徽娖,你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就是引我亲卫训练过的军犬,这几日我都让它分辨真太后的物品,如果真太后还在寝宫之内,军犬就能定位到她。回来你只需要告诉我,军犬在哪些位置停留的时间最长就足够了,其他的一概不要做,以免打草惊蛇,对方加害于你,或者狗急跳墙伤害真太后。切记切记。”高元之认真地说道,年轻人做事情比较冒进,她害怕军犬搜出可疑之处,徽娖忍不住就要分辨个明白。
听到徽娖可能有危险,沈楝对二人说:“公主行事乖张,为人冲动,她一人去,既不合情理,又容易打草惊蛇。明日我与公主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高元之看着他,明明是关心徽娖,嘴巴又硬,果然徽娖听了火冒三丈道:“岂用状元郎操闲心?”
高元之想了想,同意了沈楝的建议,并且告知他二人,如果发现苗头不对,立刻撤退,万万不可正面起冲突,她的暗卫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暴露,一切要他们多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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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宫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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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京城便传遍了:驸马爷沈楝不知何故,惹怒了公主,那刁蛮公主竟牵来烈犬,在宫中追咬驸马出气。驸马一路狂奔,竟误打误撞到了太后寝宫门口,烈犬却一时没被公主牵住,窜入内堂,惊扰了太后。
太后震怒,斥责了二人胡闹,言行无状,并且双双罚俸,禁足两月,公主这才牵着她的霸道烈犬悻悻回府,驸马爷听说也被烈犬撕咬衣裤,还受了轻伤。听闻二人被罚,昇平郡主便过府探望。
“你们这一出,唱的还挺热闹。我带了府医来,请他看看沈楝的伤口,被烈犬咬伤见血,可不是闹着玩的。”高元之示意府医检查,所幸只是衣裤损坏,并未伤到他本人。
“元之姐,你这犬,好生厉害,似乎听得懂我说话。这件事情结束后,我得向你要它来,我现在不仅不怕犬只,还颇为喜欢它呢。”徽娖调皮地说道。
“依你依你,快跟我说说宫内的情况。”高元之心急如焚道。
“元之姐,你好生厉害,比这军犬还厉害。”徽娖本想夸赞高元之料事如神,岂料一开口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高元之顾不得跟她计较,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原来徽娖故意放军犬进了太后宫里后,跟高元之推测的一样,军犬直奔寝室,吓得宫女们花容失色,唯有许嬷嬷厉声让宫人就地打死这牲畜,一时间却无人敢上前。那假太后受到惊吓后,开口说话,竟说得衮州方言。太后从未离开过深宫,怎么可能会衮州方言?军犬训练有素地四处找寻,最后在太后的床具旁吠了两声后回到徽娖身边。
本来许嬷嬷是要当众打死这只军犬的,但徽娖上前一直缠着太后,求太后谅解,许嬷嬷怕她露出马脚,代为训斥了几句就让徽娖他们脱身了。
高元之心中逐渐有数,今晚她要亲自潜入栖梧宫,但并未告知徽娖与沈楝,只是说她得回府另作安排。
回府后,高元之招来亲卫队,自贾琪受伤后离开,九人的队伍只剩八人,这八人跟随高元之南征北战,敬佩她足智多谋,爱兵如子,她对他们从不像下人一样呵斥差遣,而是关心他们,帮助他们的家人,又在她的帮助下成家立业、去除奴籍,高元之对他们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主人,而是自己要维护的信念了。她说的话,他们都听,不管对错;她让他们做的事,他们都做,生死不论。今夜他们心里都明白,她有情报机构和萧翦给的暗卫,若不是遇到重大事情,她绝不会启用这八名亲卫。
召集亲卫后,她说了夜探栖梧宫的计划。亲卫们并不意外,高元之一向胆大,敌营去得,险境去得,区区栖梧宫,有何探不得。郡主就算要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二话不说。让他们意外的是:高元之也要去,她要亲自带队。贾明一口拒绝道:“不可,倘若郡主有意外,我们如何跟萧太尉交待?”蓝嬷嬷也吃惊地看着高元之,她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还尚未足月,夜探深宫,一旦被擒,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听着,我既然说我要去,我自有万全的应对之策,可全身而退。但我要保你们全须全尾地出来,你们就必须按我计划行事,任何人不得冒进。如果我被擒,你们也不要管我,自己脱身要紧,我自有办法脱身。”高元之仿佛回到了从前领兵作战之时,她详细地跟亲卫们沟通了作战计划,何人掩护、停留几许,目标为何,众人均再无疑问。
末了高元之要求大家换上夜行衣,趁大家离开之后,她留下贾明道:“如果我遭遇不测,我要你们劫狱救萧翦,当然这也是最坏的打算,我相信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记住,一定要保萧翦平安。如果他要反,你等只需追随他。”贾明内心深受震动,他明白高元之今夜已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于是行了个礼,没有说话便退下了。
到了二更时分,众人皆换上夜行的衣靠,高元之也挽起头发,英姿飒爽。府中熄灯以后,众人静候听了片时,府中已无动静。一行人悄悄开门,回手带好,向宫禁靠近。
高元之熟悉宫中戍卫换班时间和机制,想当初,萧翦设计戍卫值班制度时,她还参与了安排,她非常清楚这套机制在时间差上的漏洞,当初在设计的时候,就无法避免。一是交接班的“时间差”。交接班时,交班的人往往由于下班心切,只要时间到,不论有无问题,一交了之,或有遗留问题也没有及时或完全处理;接班的人有时迟迟不能进入状态,或不问三七二十一,急忙操作,很容易在这个“时间差”上出问题。二是班次的“时间差”。戍卫实行的是三班作业制,根据事故发生的概率,事故频发的阶段大多都是日班转夜里的零点班和中班,这两个班次的转换,人往往是睡眠少、休息不好,导致到班上的人精力不够集中,时常有人睡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