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翦听来好笑:“你哪来这么多俏皮话?我和我师父还是不一样,我有你在身旁提点。”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我在你这里也非长久之计,终归要离去的。”高元之一副姐姐对弟弟的语重心长,陈家村她不是没带人回去过,去过几次一无所获,难道和当日穿越而来的时间日期有关系?可那日并无特殊天象,现在留在这里,寄人篱下,蹭吃蹭喝。幸亏萧老弟这人还不错,管吃管住,还对她礼遇有加,对外宣称她为军师,这里人生地不熟,幸亏还有个小老弟照顾自己,否则就她这两把小刷子,还军师,狗头军师还差不多。
“我师父真陷入困境之中?我明白功高震主的道理,可剿灭东峩国才月余,即便是国君想杀他,也不会这么快吧!”萧翦担心师父有灭顶之灾,寄希望于眼前这位“神人”。
谁能挡住历史的滚滚车轮?
“我哪有那本事?即便你师父现在愿意放弃一切告老归田,国君也不会放他走的。一国之君,让刚打了胜仗的将军解甲归田,那他成什么昏君了?但留你师父在卧榻之侧,他怎么睡得着?历来手握重权的人,与皇家联姻的都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你师父这样与国君没有其他盘庚错杂关系约束的将军,他振臂一呼就有颠覆朝廷的能力。你师父性格刚烈,从不示弱,也从不将朝廷放在眼里。杀降一事未曾禀告国君便擅自做主。三十万人命,换他一条命还不公平吗?我没有办法,你也束手无策,如果真为你师父好,提前转移安顿好他的家眷,总归在国君震怒之下,还能保全他的血脉。”高元之对朝局的见解令萧翦小吃一惊,他原以为她只是对各方面有些了解的异世之人,想不到她对朝政的看法和他不谋而合,又听她说道:“你和你师父相比,你可不要像他一样锋芒毕露,时而藏拙,时而贪图美色,迷惑一下国君。最好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求娶国君的姐姐妹妹,姨妈姑姑也成,总归成了国君的亲戚,再下手时总要为你考虑几分舆论的压力。”高元之劝道。
“本候这种征战沙场的人,岂用靠女人、靠自毁清誉保命?”萧翦对她出的馊主意嗤之以鼻,又说道:“我现在开始策划用庞家军哗变可行吗?”萧翦自知对眼下局势无能为力,一时竟做了最坏的打算。
“你真是嫌你师父死的不够快?国君恨不得亲手送他归西,正苦于没有罪名,你却将罪名拱手送上,而且事过之后,那些哗变的士兵怎么办?白白送上性命,就算你拼尽全力,你师父知道了,你拿哗变之名辱他一代英名,未必想活。况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总以为自己是千古一遇的大忠臣,能和国君谱写一段千年君臣佳话。如果得知是国君要他的命,怕是他自己心里就先受不了,不会配合你自救。”高元之见多了自视甚高的人,这种人最后的结局,就是个作茧自缚。
“元之”,萧翦不知道她的小字,只能这般叫她,显得亲近。他期待有一天她主动告诉他小字,在他们这里,男女之间,只有心上人才会主动交换小字,他哪知道高元之根本没什么小字。“我师父纵有万般不是,总是在沙场上保住我萧国将士的大功臣,他也是我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如果你有良策,能救他一命,我答应你,日后你若有难,我也如救我师父一般救你。”萧直球不过脑子动情地说。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我这么惜命又看得开,功名利禄都不沾不盼,我能有什么难?”高元之没好气地说。这傻大弟,平时看起来很聪明,说起话来真是不讲究。“你若真想救他,现在就得里里外外的安排部署,找一个身形外貌都与你师父相似的死囚,稳妥起见,还要再找信得过的化妆师,嗯,就是易容师,将其容貌做的瞒天过海,再打点宫中内官,趁早转移你师父家眷,催命符来的时候,桃代李僵,或许可以保你师父一命。”高元之点拨萧翦道。
萧翦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如何部署,他连夜前往庞府,苦口婆心的劝说,庞起不为所动,认定自己是直臣,国君是明君。一番劝说后无功而返,入夜回来刚好看到高元之在堂中边饮茶边等他。
“碰钉子了吧?早就跟你说了,你师父哪是你劝得动的人。”高元之向萧翦汇报着今日亲卫队收集回来的情报,国君果然收拢庞起身边几名副将,又将弹劾庞起的奏折按住不批,秘密调动禁军摸清庞府的周边布局,想来动手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了。
“我已部署妥当,当你无功折返之时,我就知道你这条路走不通。我先说好,你师父嗜杀成性,连俘虏都不放过,我此举并不是救他,而是看在他妻儿和你的份儿上,日后他对我有所微词,嫌我毁他名声,要他苟延残喘,这些话你当全部为我挡下,我可不想听他说一字抱怨。”高元之悠悠说道。
岂止是抱怨,什么他都愿意为她挡下,萧翦心中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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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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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京城,看似春光明媚暖意洋洋,却暗藏杀机。萧翦暗中嘱咐留置在京城的庞起的家眷从年前就闭不出户,谎称夫人卧病,实则庞府只剩家丁仆人,庞起的夫人、侍妾、子女、孙辈均已转移。
庞起受诏进京,接诏后即刻动身,却立马在半路就传来圣旨,说他“怏怏不服,有余言”,随圣旨派使者赐剑命其自刎。庞起震惊之余又想起数月前萧翦的苦心劝说,自知为时已晚。临死前,庞起仰天长叹:“我对上天有什么罪过,竟落得如此下场?”良久之后,他又说:“我本来就该死。东峩国之战,降卒几十万人,我用欺骗的手段把他们全部活埋了,这就足够死罪了!”说罢便想引剑自刎。
使者却趁其不备将其击晕,又迅速换人,真身已随准备好的车马,连夜将人送至萧翦营地旁的驿站,等庞起清醒过来,一时竟无言以对,他不信国君如此薄情寡恩,连叹气道:“我宁愿受重罚而死,不忍做蒙受耻辱的军队将领。如今如过街老鼠般,东躲西藏,连累家中子孙,永世不得为官,隐姓埋名,纵使苟延残喘,也实非我所愿。”萧翦见状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师父保住性命要紧。”
庞起近身忽地抽出萧翦随身佩剑,怒道:“此计是否是你那身边娘们儿兮兮的军师所出,你从小便在我看着之下长大,如此鬼鬼祟祟的伎俩,不像你所为。”
高元之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这小老头,自己救了他性命,还说她鬼鬼祟祟。她也不动怒。她这人,向来心机沉稳,就算是涉及切身利益的事情,很少会动怒激动。毕竟一生气就降智,一降智事态就不可控、不可挽回,左不过就是迟暮英雄不肯面对现实而已,他想的通固然好,想不通她进去也没用。
“师父不要无端责怪元之,元之也是在我恳求之下出此下策。”算萧翦说话算话,肯出面袒护她。
“哪个要你求他!”庞起将无明业火都撒发在门外偷听的高元之头上。随后就听得屋内噼里啪啦的打砸声,萧翦见状退了出来,回头就见偷听的高元之。
高元之脸上讪讪的,好像被人抓包了偷听,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但还是佯装客气,拱手道:“多谢侯爷回护之恩。”
“你别气恼了,我师父这人,直来直去,他并非对你发气,只是我眼见他这般下场,内心实在难受。从他从昨日被救下,到现在米水未进,我看着实在心中难受。”萧翦愁道。
“米水未进?不好!你师父要自尽!”高元之惊呼,赶紧向屋内跑去。
还是晚了一步,当两人赶到屋内时,庞起已自刎身亡。
一时间萧翦又悔又气,悔他未曾寸步不离,气他大意将佩剑留在房中。高元之迅速叫亲卫收拾了房中,又将萧翦带回营地,见他悲痛万分,高元之想留他一人静坐,正准备起身离去,萧翦低沉的声音传来:“留下来,陪陪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