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姒洛连忙低下头:“夫人这两日鲜少出宫,或许还不知,自沣京祭典之日起,宫中上下流言纷纷,皆是夫人破虹有功,被破例晋为夫人的流言。加之大王频繁出入褒宫,晋夫人善妒,晋宫之人怕早有耳闻。”
善妒?
姒云的步子又是一顿。
周王三番两次踏足褒宫,于人前对她百般纵容与偏爱,她曾百思不得其解他此举是为何?
“善妒”二字仿若醍醐灌顶。
而今已是西周末年,周国与各诸侯国之间的关系表面和平,实际相依相抗,早不同于西周早年。
几个姬姓诸侯国,比如晋国、燕国,国势之强已不输周国。另有外姓诸侯国,譬如齐国、申国之类,幅员虽不比晋国,地理位置却十分紧要,同样不容周王小觑。
与前朝休戚相关的后宫娘娘们,申后,晋国夫人……容不得周王不闻不问,容不得他顾此失彼,对谁过分偏爱。
——帝王制衡之术从来不止于前朝。
若是做不到一视同仁,想让后宫和宁,为她们设立一个共同的仇视目标或许是不二之法。
新晋的褒夫人,她身后的褒国一无幅员,二无地势,迫不得已才被觐献给周王。哪怕来日褒女命丧镐京城,褒国上下怕也无可奈何。
加上褒女貌色惊鸿,今时又有破虹之功,周王对她“偏宠”,竟也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巍巍王宫城,人命如草芥。原来那高高在上的周天子并非不知后宫女子爱妒之心如同八月萑苇,灼野连天能要人性命。
只是她的性命和制衡诸侯相比,实在无关紧要。
“夫人?”
时近正午,头顶的日头愈发灼热,姒云却错觉寒意丝丝侵肌入骨,凛得她不自禁发颤:“什么?”
“夫人可是身子不适?”见她忽地面色煞白,姒洛连忙上前,关切道,“不如先回房歇息片刻,晚些时候再过来问话不迟?”
“不碍事。”姒云抬眼望向春晖里的西厢房,轻吁出一口气,淡淡道,“还是早些问清得好。”
早些厘清此间是与非,她才好快些执行出宫的计划。
“夫人,洛姐姐。”厢房廊下,侍婢木兰遥遥朝两人行礼。
“木兰?”姒洛探头朝门里瞧,不解道,“怎么在屋外守着?”
木兰摇摇头,一脸苦恼:“那姑娘已哭了将近一个时辰,怎么劝都不听,奴婢别无他法,只好出来候着。”
“她哭什么?”
门帘被掀开,时断时续的啜泣声迎风而来。
姒洛神色微变,不等姒云说话,一把扯开帘幔,怒道:“哭哭啼啼作甚?让旁人听见,还以为是我们困住你,欺负了你似的。”
姒云连忙跟上,却见那宫婢身上的衣服已焕然一新,擦过身,净过面,一张明妍动人、我见犹怜的脸便清晰露了出来。
她瑟缩在角落,双腿拱起,双手环抱住双膝,偶尔才敢抬起泛红的双眸,偷瞟一眼来人,像是被昨夜之事吓得不轻。
“阿洛。”姒云摇摇头,示意她退后,而后一边打量角落之人,一边从袖中掏出丝帕,递到她面前,“听说你在晋国夫人身边做事?唤什么名字?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活计?”
听见晋国夫人四字,女子浑身一颤,眼里噙着惶恐,瞪了姒云手上的帕子好一会,忽地垂下目光,双手依旧环抱着双膝,一动不动,缄口不言。
“莫不是个哑的?”姒洛挑眉,“还是说,晋宫中人都不知礼数?”
“阿洛!”姒云厉声喝止。
打量片刻,她忽然站起身,像是失了周旋的耐心,转身朝向姒洛,淡淡道:“阿洛,把她的东西收起来,送回晋宫去。”
“不要!”女子惊呼出声,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却已顾不上身份之别,她连滚带爬扑至床边,哆哆嗦嗦拉住姒云的衣摆,一边抬眸偷觑,一边慌张道,“褒夫人饶命!褒夫人饶命!”
“饶命?”姒云转过身,垂睨她片刻,淡淡道,“送你回晋宫,会要了你的命?”
女子浑身一颤,双唇轻轻嚅动,似乎想开口,又迟迟不能发出声音,只片刻,白皙的面容已无人色,双手却依旧紧攥着她的衣摆不放。
姒云眯起双眼,思量片刻,沉声道:“昨夜坠入莲池,并非意外?”
女子攥住她衣摆的手指节泛了白,眼里的惶恐几近满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