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上来了,然后呢?”程奇瑛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将饭馆的门关上,兴致勃勃地问道,“男未婚,女未嫁,这会子两家人都该知道了吧?”今日关门关得晚,她也不打算回去,干脆随便找了一张凳子坐下。
阿知去厨房拿过抹布,边擦桌子便说道:“哎!我从湖边回来走了大半个时辰,肯定知晓了。那小娘子浑身湿漉漉的,救上来后昏在地上,她婢子给她盖了件衣裳。”
“我当时站得远,没凑近去瞧,只听见守在旁边的下人说,那小娘子脸色苍白,可身上起了一片一片的疹子,呼吸急促,呛出几口水后醒过来,喘不过气呢!我瞧准是沾染上湖里的脏东西了!唉,可怜那小娘子,样貌出挑,性子也好。”
程奇瑛听这症状,倒觉得这蔺家二小姐是酒精过敏。
“这可说不准。有些人喝不得酒,一喝酒就像那女郎一样。就好像有些人不能吃鸡蛋、芝麻、豆子,症状不一,轻则起疹子,重则要人命。稀奇古怪的多的是呢,有人还见不得阳光。”
阿知听了惊奇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程奇瑛心说,这有什么。要这姑娘不是过敏,那可就好玩了。失足跌落进湖中,两个人都湿身紧贴,这不就是无数话本小说里的情节吗。大祁再怎么民风开放,高门还是讲究脸面的。一方是长公主,一方是吏部尚书,这样看来,后续也就不难猜测了。
“不过你怎么知晓她性子好?”
“唔,那小娘子醒来后,就快马加鞭要被送去医馆。我远远瞧着,她上马车之前还对今日到场那些女郎郎君道歉呢!有些小娘子恐是被她那一脸红疹的样子吓着了。”
“哈?”程奇瑛怜爱地摸摸阿知的脑袋,“蠢阿知,你怎么没点眼力见呢?
“什么?”
在旁边竖起耳朵听了许久的萧逐梅从柜台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再把矮矮的阿羊抱出柜台,开口道:“假若主人真好,那为何下人却趾高气昂,颐指气使?”
阿羊咬着手指:“那个婢女在外面是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呀?”
“别急呀,”程奇瑛说道:“你们且等着吧,这段时日定有好戏看。”
此刻蔺家当然是兵荒马乱。
蔺馨文换过衣裳,由银沅喂了一碗苦涩的药汁,身上的红疹还没退去。还没说话,就见房门打开,嫡母身边的嬷嬷踏了进来,道:“二小姐,夫人让我来瞧瞧。”
凑近了看,嬷嬷还上手摸摸蔺馨文的脸蛋,语气惊讶道:“怎么出去一两个时辰就这幅样子?大夫是怎么说的?”
蔺馨文看着嬷嬷黑白相间的头发,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深刻,心里一阵厌烦,然而面上一点不显。
蔺馨文咬着唇,慢慢说道:“大夫说,许是因为入口的吃食导致的。我思来想去,今夜从外拿来的点心都是平日里吃过的,只有……”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今日第一次喝酒,怕就是这个……”
“唉,”那嬷嬷叹了一口气,“二小姐好好歇着吧,这几日吃些清淡的,签完要忌口,把身子养好了再论其他事。”她行了个礼,就退身关上房门。
银沅见门关上,走到门边听脚步声远去,这才对对蔺馨文说:“小姐,您别急。都是讲究的人家,这件事断不会这么不清不楚地过去的。您今日就先歇息吧。”
另一边,嬷嬷回到大院对蔺家夫人回话:“娘子,我方才去瞧了,脸上的疹子做不得假,”她走近蔺夫人,低声道,“不过这也太巧了些,正准备议亲呢,就出了这事。”
蔺夫人早就听儿子女儿说了今日画舫上发生的事,此时正在喝茶,闻言重重地放下茶杯,面上满是狐疑:“她今日特意趁着我出府的时候央求她父亲让她出府‘开开眼界’,唉,一不留神儿……”
“我与夫君挑的那几个人俱是人品端方寒门子弟,家中清白,科考亦取得名次,这件事她院子里的人应当还不知晓。这节骨眼儿上,若不是大娘早已定亲,真想让她换门亲事,不嫁去那皇家。”
嬷嬷安慰道:“夫人当年将大娘定给四皇子,无非是没得选择。谁能料到后来太子早早去了呢。”
当年太子已长成,饱读诗书,马上功夫也不差,可称一句文武双全,且待人谦和有礼,将皇帝交给他的事务都完成得漂漂亮亮。众臣子虽然不说,但在心底都认为假以时日,太子会比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更适合当一名君主。
谁能想到,五年前,也就是太和二十一年,西北胡人叩关,太子去慰问军心,竟然在路上染了疫病,一命呜呼。消息传到长安,皇帝一头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大发雷霆,派人去查,也只得出个‘意外所致’。
死了的人,不好也变成万分好,更何况太子几近完美。皇帝骤然失子,很是低落了一阵。原本太子的年龄、德行、能力都在弟弟们之上,大家心服口服。太子一死,下面的人蠢蠢欲动。
然而过后无论朝臣如何上书都不肯再立太子,拖拖拉拉许久,搞得这长安城里暗流涌动。
蔺家表面上却不肯掺和进明争暗斗中。哪知太和二十二年,大娘随她去宫中赴宴,莫名其妙得了皇后一句“佳儿可堪皇家妇”,蔺夫人当时听到这句话冷汗都留下来了,却见坐在皇后身边的皇上笑呵呵的,竟也赞同皇后所言。
回去才得知,蔺尚书当时心里有些想法,刚有一些动作呢,怕是被皇帝敲打了。要不是皇帝到底念几分旧情,又兼蔺尚书确有几分本事,哪里是敲打这么简单!
当时二、三、四皇子中,只有四皇子尚未有正妃。四皇子母妃年轻时曾受宠一时,后恩宠渐渐薄,不知为何还曾被关进过冷宫,待到四皇子五六岁时便得病去了,这也许导致四皇子平素沉默寡言。而且四皇子与兄长年纪相差过大,将将十几岁,他的哥哥们都处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各有党羽。
“嬷嬷,你且去看看,昨日那画舫上都上了什么菜式点心,别真是吃食出了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