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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下来的第七日,我把段心亭带去了天牢。太子上次带我来天牢,就给了我一枚腰牌,有那枚腰牌,我可以随意进入天牢。
段心亭被我带上马车就显得很不安,他在马车上缩成一团,还叫我檀生哥哥。
“檀生哥哥,我们去哪里?”
我盯着他,“去见真的檀生哥哥,你高兴吗?”
段心亭像是听不懂我的话,瞪圆眼睛摇头晃脑一会,又说:“檀生哥哥,我怕……有鬼……”
我没再理他,等马车停下来,我拉着他下了马车。宋楠怕段心亭乱说话,一等他下车就给他点了哑穴。
今日为稳妥起见,宋楠还给段心亭乔装打扮了一番,保证他父亲到场都未必能认出自己儿子。
加上牢房光线昏暗,狱卒多半难以看清段心亭的脸。
宋楠和段心亭作为我的随侍同我进入天牢。再来天牢,我依旧难以习惯里面的气味,以及里面的压抑。
距离上次来看林重檀已快有半月,而他也在天牢里待了一个月。
我看到他时,不由怔住,如果上次说我是几乎辨认不出林重檀,那这次如果不是狱卒跟我说牢房里的人是林重檀,我根本不会信。
林重檀形销骨立,似乎全靠墙上锁铐支撑身体,衣服换成了囚服,上面尽是血痕鞭记,两膝各有暗红血印。
而他的右手被纱布包着,看不清伤势如何。
上次我刚到牢房门口,林重檀就因动静抬头,而这一次狱卒都在哐当开锁了,他却毫无反应。
狱卒一边开锁,一边低眉顺眼跟我说:“贵人小心脚下。”
今日给我引路的狱卒不知道我的身份,只知道我是宫里出来的。
他说完大步走进牢房,提起角落里的一桶水向林重檀泼去。
那水应该跟之前一样,也是盐水。一泼,林重檀浑身剧颤,一直低着的头总算有了反应,他以一种很迟缓的速度动了动头,再慢慢抬起。
林重檀抬起头,我才看到他额头上的伤口。伤口应该是新伤,没有处理。
他看到我,先偏了下头,仿佛在辨认我是谁。几息后,他面色发白,抿紧唇重新低下头。
狱卒看林重檀低头,直接抬腿狠踹林重檀的侧腿,口里还说着:“没规矩的东西,贵人来见你,你敢不抬头。”
“够了。”我喊住狱卒,“你先退下。”
我也许不该挑天牢换班的时辰来,这个狱卒完全不如上次狱卒的谨言慎行。
狱卒赔笑地对我笑:“贵人别生气,他不抬头,奴才这才……奴才就退下。”
等狱卒离开后,我微微偏头问宋楠,“周围有人吗?”
宋楠凝神注意周围环境片刻,对我摇头。我深吸一口气,抓过从进入天牢就在发抖的段心亭走到林重檀跟前。
林重檀还低着头。
我盯着林重檀看了一会,把目光放到段心亭身上,“这就是你的檀生哥哥,段心亭,你不是想见他吗?我带你见他,你想必很开心吧?你们终于团聚了。”
段心亭说不出话,只白着脸摇头。他特别抗拒靠近林重檀,我刚刚废了不少力气才把他扯进来。
“你不是一直想跟他在一起吗?现在林重檀就在你面前了,你想抱他多久都可以,此生此世跟他在一起也行,这样便不枉费你为他杀人了。”
说到杀人,我依旧恨难消。
林重檀是受苦了,段心亭也被我关押,可良吉没有命了。
我做再多,他们都不能让良吉复活。
我努力平稳住呼吸,转眸看向林重檀,“林重檀,抬头看着我。”
林重檀身上锁链极轻地响了两声,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抬头。
离得近,他额头上的伤势便能看得更清楚,曾被我以出山蝶蝶翼形容的长睫被血糊住。盐水的水珠从他的发丝滴落,没入褴褛的衣襟。
“你还认识他吗?他是段心亭,你放心,我把他养得很好,脸上的东西都可以洗掉,他不说话是被点了哑穴。”我顿了下,“对了,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父亲林昆颉已经将你逐出族谱了,你不再是林家人了。”
林家二少爷的身份争来争去,最后我和他都不是,我此生不能上林家族谱,他今生被除名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