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历州也是军事重地,临近它的城墙虽没有踞牢关那么雄壮,但也是易守难攻之地,所以梧州之兵虽多,还是给了他们求援的机会。
同样对历州发起进攻的越随两州联军,也是不可小觑的存在,他们在大雍治下之时虽兵马也不丰,但乱世之中,群雄并起,在反王的斗争和割据之下,没有及时逃离两州之地的青壮,尽皆被逼迫成兵。
其上十数个反王林立,人人都号称自己有十万之兵,虽有夸大其词的成份在内,但估摸着两州现余的人口算算,反王联军相加的话,兵力也能达到二十余万众。
两个在乱世之前百姓相加不过百万之数的地方,在连年内斗和外战的厮杀下,还能维持那么多兵力的运转,不用细思,都能知道其中的百姓是如何的水深火热。
而且乱世这几年,除了乱战不休,整个中原也仿佛进入了灾难求生的模式,不是这里水灾,就是那里干旱,天灾人祸之下,有些郡县甚至出现了十室九空的情况。
在他们夺下历州之前,随州之地发生地动,就连历州也有震感,死难百姓超过万人,随后又遇雪祸,两郡冻死者不知凡几,众反王不思休养生息拯救黎民,还整日内斗刀戈不停,在雪祸最严重之时,还有人强抢百姓充做军粮。
姜泠当初与姜泽巡边,就是因为有两州之军趁着历州士卒尽皆为民修筑房屋,悄悄溜进边城的村庄劫掠孩童和女子为食,才悍然发动反击。
虽将这些人马尽数诛于枪下,但因历州之地的雪祸救援尚未收尾,他们所带的人马也只有寥寥千数,姜泠方才没有下令继续向东进攻,而是将敌军的尸首悬于边境以示震慑,见对方短时期内不敢再来造次,方才带兵回转临川郡准备向虞煜请求发兵攻打两州。
只是一回临川,就遇到虞煜旧疾发作之事,再加上裴安翊一路北上赐书,让天下反王暂时都安静了下来,看着百姓迎来短暂的安定,而天寒地冻又不是出兵的好时机,才将出兵攻打一事暂做搁置,静待春来再寻时机。
只是他们还没选定合适的出兵时间,从虞煜糖衣炮弹中醒悟过来的两州反王又遇春荒,寻思再从州内抓人充做军粮就要面临无民可统的境地,准备暂歇内战,联军一致向外拓张领地,寻找新的储备粮。
只是临近的三州之地,明淇二州既有世家门阀又有戎狄之兵,他们不敢轻易造次,就将目光放在了同样刚刚遭遇雪祸的历州之上。
觉得虞煜夺下历州时日不长,还要分兵驻守锦州,遭遇雪祸之后必定和他们州中一样怨声载道,粮秣不丰,完全不可能抵挡他们的联军进攻。
外加隆冬之时,他的人马在边境屠杀了他们的兵丁数千人,还悬挂于两州交界处的林中辱尸,正好可以以此为由发动攻击。
所以几人选了个日子在越随交界之地的白石郡会盟,留下镇守门户的士卒之后,两州之地的反王勉强凑齐了十五万的大军,越过汜水,一路向着历州东部的东渠郡攻来。
三州夹攻之下,历州的处境也一下子危险了起来。
看着太子妃方才率军出击不过数日,太子本人也披挂上阵向着梧州方向而去,与此同时,又有韩破山带兵前往安远郡和东渠郡的交界处,严防北面的明州也趁机出兵。
原本因退去冬日严寒迎来暖春的好心情,也在这样的战云密布中荡然无存,开春之后喧闹了一段时间的集市也再无人烟,每家每户都紧闭门户不出,本该进入春耕的忙碌季节,四处田地却在荒芜长草,空耗肥力。
自在虞煜面前大大露脸之后,孟鸿煊就深受重用,除了任职临川郡郡守一职外,还兼领了全州的农事,为此他还特意去信大司农卫衍,从他那里获得了诸多肥田丰收的办法,想他一个平日里连花木都未曾亲自手植过一株的人,在这个特别寒冷的冬天辗转各郡,带领百姓以粪沤肥,人手紧缺之时,甚至亲自担粪入田,不辞辛劳,不惧脏臭的忙碌了一个冬日,只为来年能有一个好收成,那么虞煜对他就会更为重用。
可临近春耕时节,却逢战事突起,百姓们都惧怕得闭门不出,眼见冬日的付出就要付诸东流,急得他满嘴都是燎泡,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于被虞煜留在郡中主管内务的计枢。
听他所言,计枢也顿觉棘手,战事将起,且从四面八方而来,百姓忧惧是不可避免的,但若因此误了春耕,那么不用到来年,只要今冬一至,就将有饿死者的出现。
历州的粮产本就不高,还被安存德强征了大部分作为粮秣,去岁雪祸之时,要不是有锦州暂时供给,只怕饿死者早已不知凡几了。
而锦州囤积了三年的储粮也因此耗去了大半,原本足够供给大军一年的消耗,现在却只能勉强维持到今年的秋收,但一年的秋收粮食,可维持不了大军多久的消耗,更遑论再次支援历州了。
这也是孟鸿煊在冬日不辞辛劳,甚至亲身上阵沤肥的另一原因。
要是历州误了春耕,那么今冬不止百姓要面临饥荒,就是大军也无法维持运转,他们总不能像越随之地的那些没有人性的野人一样,肆意捕抓百姓充做军粮吧。
只是百姓忧惧不思劳作,他们也不能上门强令进行春耕吧。
就在两人蹙眉细思应对之法时,在旁边一直沉默不已低头处理公务的乔嘉麟突然抬头说了一句。
“要不我们分别带人前往各郡,亲自带着百姓下田春耕。”
听闻此法,计枢紧蹙的眉毛倏然松开,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赏,语气中带着几分引导的示意乔嘉麟继续说。
“乔大人可否为我二人详细讲述一下此举的用意?”
“不会吧?这你们都看不出来?”
眼见乔嘉麟在计枢的询问下一下子抖擞得像一只打了胜战的小公鸡,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们,计枢感觉自己后槽牙硬了一下,要不是太子点名让他一定把乔嘉麟培养成一个独当一面的能臣,他等着去打明州乔家的脸,他哪里会对他这么循循善诱。
不过毕竟教导了三年,哪怕没有师徒的名分,也有了师徒的情义,看到其一天天的成长,他也颇感欣慰。
虽然每次夸奖之后对方就会火速的在虞煜面前拉胯一次,让他无颜面对主君。
孟鸿煊看到乔嘉麟这个样子,莫名的也有点手痒,他也猜出了其眼下之意,只是碍于计枢的眼色,才隐忍不说,让他们暂时一对一教学一下。
只是他有些疑惑,为什么计枢和乔嘉麟都能这么自信此法一定可行呢?
“百姓不敢出来,不外乎就是担忧自己的性命,此时我们若强令让他们出门春耕,只怕结果适得其反不说,还会让他们生出怨怼之心,到时候就算完成而来春耕,也对州中的安宁埋下了隐患,而我们都是他们眼中的大官,是太子面前一等一的人,无论殿下如何爱民,但在百姓看来,他们都觉得在太子眼中我们的命要比他们的重要,只要我们与他们一同身处田地之间,他们也自然而然的就觉得,在外春耕,并不会祸及他们,这样不就解决了问题了吗?”
说完,乔嘉麟得意的抱着手扬了扬下巴。
“官与民同田而耕,你这个主意确实可行,不仅可以稳定当前动荡不安的百姓完成春耕,无意中还可以再一次拉近殿下与百姓的距离,凝聚一波人心。”
啊?这么多好处吗?
他都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单纯的想让百姓下田春耕而已,脸上的得意稍稍退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