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带兵前往抵御越随两州联军合力进攻的姜泠,也在成功驱退敌军之后,顺带着拿下了这两个州,让整个南方地带,除了青州之外的地方全都重新挂回了大雍的旗帜。
只是越随两州的整体情况实在太差了,在乱世三年的大小割据战中几乎耗尽了青壮,又在各反王以吃人为乐,将人肉充做军粮的时光中妇孺难活,有人烟聚集之处除了白发苍苍的老者之外,就只有断手断脚无法应征之人,整州之地一片荒芜,沿途道边都有白骨曝于荒野。
偏偏拿下随州之后,就直接和刚刚从戎狄大汗手中获得重金支持,重新招募了十余万众士卒的金焕登对上了,两军在越淇边界摩擦不断,爆发战事只是时间问题。
虞煜看着汜水对岸以箭矢送过来的书信,久久不能言语,他本以为梧州的境况已经是乱世的具象化了,没想到姜泠信中的越随两州,才完全为他铺开了乱世最残酷的模样。
思忖了片刻之后,决定去信姜泠,让她留在随州稳定两州局势,无需急着赶来与自己合兵,同时也压住了自己准备继续向北攻伐的心思,准备先将梧州整顿清爽之后再思北上。
倒是常勇等人打得上头,一直撺唆着他继续进军乾州,扬言要一鼓作气直入上京,整天战意昂扬得让虞煜哭笑不得,最后让虞煜全部丢给姜泽去操练了。
先不说如今梧州的情况不容乐观,就说上京也不是什么好攻入的地方,就他们手中的这点人马,要不是突逢虞煜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的迷信事件,只怕拿下踞牢关都有点吃力,如今能拿下梧州全境都远超他的意料了。
更何况在他们拿下梧州之后,上京的冉世茂和乾州的殷家就在明晟的撮合下迅速结成了联盟,加上随商怀仁一同逃去的数万大军,如今三方汇集了十万大军陈兵在梧乾边界,和虞煜眼中破破烂烂的梧州军不同,上京和乾州两地的军队,是现下割据势力中装备最精良的,身处京畿重地的他们完全继承了大雍的遗产,这让身为正版继承人的虞煜只能心塞的看着他们将破烂的梧州军也通身包上了铜甲,雄赳赳的放在边界处抵御他的进攻。
关键他现在的装备还比不上他们的,人家十万大军人人都着铜甲,而他的五万人马除了将领拥有铜甲之外,士卒身着的皆是纸甲,想要以少胜多打打皮甲还行,纸甲再厉害,去和铜甲硬刚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要是将领弱一点还有胜利的希望,偏偏镇守在那里的将领都是虞煜叫得上名字的人,再加上一个商承志,在姜泠安定两州前来和他合兵之前,玩都没法玩。
每每一想到有人正花着自家的钱准备打自己,虞煜都要在心中将坟头草三米高的便宜老爹骂一顿,要是能把对付前儿子的心机放在用人之道上,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大雍的家底如此之厚,皇帝不死,哪有人敢随意造次。
但骂过之后想想永亨帝对百姓的所作所为,虞煜又觉得他还是死了比较好。
这样死活都不顾百姓死活的人,还真是少见的存在,要是这个时代也有人编写暴君排行榜的话,他觉得永亨帝绝对可以斩获前三之位。
只是现在,无论心中有多少吐槽与不忿,他都只能带着武将和士卒先把梧州经营起来,在踞牢关被焚毁的吊桥修好之前,他们暂时接收不到任何人的援助,就连大军日常消耗的粮食也要自给自足。
只是一入城池,就被其中的惨状所震惊,各地的粮仓之中倒是存储着不少的粮食,统计一下足够大军安稳过冬,但百姓的现状却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若不是各地城中依稀可见繁华旧景的街道向他们昭示着此处曾经的繁华,他们险些都要忘记了梧州旧日的景象。
城外荒草丛生,曾经的良田杂草满目,无一人在其中耕作;城内行人寥寥,街头巷尾之中,有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之人蜷缩成团不知死活,还有成群结队的幼童游走在各个巷道之中,从阴沟和泔水桶中翻找食物果腹。
城中不说十室九空,但空置的房屋也近半数,所有人在看到军队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逃跑,要不就哆哆嗦嗦的摸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跪地呈上,哭求着不要征发他们前去傜役或入伍。
整体境况虽没有姜泠书中越随二州凄惨,但苦难又怎么是可以比较的。
看到这幅场景,一直叫嚷着要继续北上的常勇等人都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听从虞煜的安排,着手整治各郡的混乱,在其中抄没不知凡几的为富不仁者,方才将梧州路有饿死骨的情况略微向着好的方向推进。
只是让历州而来的士卒感到吃惊的是,在每每攻下一郡就例行一次的打土豪分田地活动中,锦州的士卒往往可以抢占先机,不仅能又快又准的找出这些为富不仁者的藏宝点,还连他们藏在耗子洞里的粮食都能翻出来。
对于他们的感叹,锦州士卒却只摆摆手,无他,唯手熟尔。
只要能让城中饱受压榨的百姓多吃一口豆饭,别说藏在耗子洞里的粮食,就是埋在祖坟里,他们也照挖不误。
当然这是玩笑之语,在虞煜的治下,就是穷途末路带着他们去挖自家的祖坟充作军饷,也不会让他们轻易去动别人的祖坟的,何况现在也没到要挖祖坟的那一步。
就在这种抄家分田粮的和谐氛围之中,梧州的百姓们见到太子军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惧怕了,确定虞煜不会像商怀仁那般强征傜役之后,才陆续拿着农具前往城外开荒,因被府衙傜役和世族压迫错过春耕的他们,准备在这些荒田之上种植一些四季都可收获的植物,哪怕不能获得丰收,但认真饲弄的话,在加上虞煜分给的粮食,也能勉强维持今冬不被饿死。
看着梧州各郡的百姓生活陆续走上正轨,虞煜才从繁重的事务之中缓过神来,发现不知不觉,屋外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冬日又来临了,和以往群臣环绕不同,今年的冬日,因踞牢关的吊桥还在修筑之中,他只能独自在州牧府中度过。
一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四年,一时兴起的他忍不住扒着指头总觉这几年的收获,就在这时,前几日外出开展常规巡查的常勇突至,为他带来了一个阔别一年之久的人。
裴安翊。
“你这趟差事,可耗时真的太长了,弄得我还以为你是不是半途迷路了。”
看着眼前明显黑瘦了许多的裴安翊,虞煜虽然说着嫌弃之语,但见他躬身行礼之时,还是迅速的起身向前将他扶起,从迫不及待的动作到闪闪发光的眼神,无一不在昭示着对他到来的喜悦。
“殿下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在外面混玩不干正事一样,要不是您和左将军太过能干,半年之中接连夺下三个州,让沿途的反贼的对我围追堵截,我哪里会在路上蹉跎这么久。”边说,裴安翊还十分幽怨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路尘埃四起风霜满面,我感觉自己都老了十岁了,以后这样的苦差事可千万别让我干了,我可不像您一样已有家室,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容貌,要知道现下的妇翁外姑挑女婿都注重容姿风仪,我还没成亲呢,再这样下去该孤独终老了。”
察觉到虞煜因自己到来而散发出的喜悦之情,原本带着任务而来的裴安翊也松弛了许多,借着虞煜扶起的力道起身,尚未站好,也迫不及待的和虞煜打趣起来。
一路上交锋的都是些老狐狸和厚脸皮,现在面白心黑的虞煜在他看来都显得特别的忠厚老实。
“我说怎么迟迟不归,原来是另有打算啊,只是不知道谁那么倒霉被你看上了,要是人家父母不同意,你可就完蛋了,不过目前这活还真只得你干,不然谁知道会不会又在我不知晓的时候,又悄悄的给锦州的司徒去信呢。”
说到这,虞煜忍不住咬了一下牙齿,一想到傅泓随信而来的那一堆修身养性的书册,他就想把裴安翊揪出来揍一顿,让他乱和傅泓讲自己偷看闲书。
“咳咳——殿下,都过了一年的事情了,就不要旧事重提了,我们还是回到刚刚谈论的正题之上吧。”听到虞煜有翻旧账的意图,裴安翊清了清嗓子,急忙岔开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刚刚谈论的什么正事,妇翁外姑对你不满意,然后将你挑剩下的事情?那你可要节哀啊。”
“噗——”
听到虞煜对裴安翊的戏谑,一旁本就因两人对话而拼命憋笑的常勇彻底憋不住了,喷笑出声后又在裴安翊警告的眼神中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未来的妇翁外姑对我满不满意我不知道,但我这里却有一封极重要的信件要交由殿下亲启,只是您看到落款的时候,可千万要站稳了,说不定里面写着对你满不满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