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渴了。”
孩子细细软软的声音响起,他愣一下才说:“好,阿姆给你倒水喝。”
“姑姑呢?”他顺口问道。
“姑姑做饭去了。”灵哥儿踮起脚,双手扒在桌沿边看他倒水,那半个馒头已经吃完了。
“温水,正好。”陆谷把碗递给他。
天冷,泥炉就放在桌子旁,他揭开壶盖舀了些热水,听见厨房里沈雁做饭的动静,又说道:“到床上去玩,阿姆给你被窝里塞个汤婆子暖着,好不好?”
双手捧着碗喝水的灵哥儿顾不上说话,放下碗后才点头:“好。”
他今天没跑来跑去,也不敢喊阿姆出门玩儿,坐在这里风一吹脚冷手冷,钻进暖乎乎的被窝正好。
陆谷带孩子进房,安顿好后自己到厨房帮忙,让灵哥儿待在床上是怕没人看着,孩子万一摸到碰到泥炉,和大人不一样,孩子皮肉嫩,烫一下不得了。
忙起来后,一边切菜一边要往堂屋那边看,生怕灵均趁大人不注意自己跑出来玩,无论他还是沈雁,面上瞧着还好,只是厨房里要比平时沉默许多。
*
腊月初二,眼瞅着就剩这一个月要过年,沈尧青到处打听,今天一早赶着骡车和马队几个汉子的家人往玉青府城去了。
陆谷和沈雁带着灵哥儿看铺子,再怎么,日子都得过下去,更何况若不干些什么,坐在家里只会胡思乱想。
下午,有个夫郎来买兔子,不要皮毛只要肉,他让沈雁在前面看着,自己到后院杀兔子。
近来沈尧青脚不沾地在外面奔走,他带着沈雁和灵哥儿,无论杀兔子还是杀鸡鸭,越发熟练。
他坐在小凳上,兔子皮已经扒下,打算开膛掏脏腑,手上不免沾了血,忽然听见外面骡车响动,没等他起身过去,一时间人声和脚步声纷杂,沈尧青回来了,他停住手,抬头愣愣看着站在他面前差点哽咽的大哥。
在往北边去的天鹰岭,一个半月前有人进山采药,在山崖下发现十来具尸体,多是中箭身亡,而身上并无任何证明身份的木符,死人太多,吓得采药人报了官。
只是天鹰岭离玉青府城远,查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府城没打听到,原本要回来了,谁知碰到了丘家人,得知了这消息,他们家去了人,看打扮和容貌,正是马队里的人,昨天刚把尸首拉回来,在府衙里放着,我就过去看了,没有二青。”
说到这里,沈尧青才擦了下眼睛,略微有些哽咽:“明天我再去找,那里头也没有丘老大和丘老三,他们家要往天鹰岭府城去,我也去。”
沈玄青一天没回来,这些事就瞒不住,也无法隐瞒,只能照实说。
陆谷依旧坐在那里,听完后他没动,直到沈尧青试探喊了声谷子。
他攥紧手里的刀,抿着唇低头继续杀兔子,一言不发,手上却没停。
见他如此,沈尧青挪脚,在心底重重叹口气,先出去了。
后院只剩陆谷一人,他依旧没说话,低头干活,只是忽然,有水迹滴答掉落,兔子拾掇好了,他在旁边水盆里洗洗手,这才抬胳膊擦擦眼泪。
铺子前面人声杂乱,马队汉子多是丰谷镇的,躺在府衙的尸体并不全,有人在里头找到了自家汉子或是儿子的尸首,还有人和沈尧青一样,没有找到,跟着他坐骡车回来,这会子说完话,各自摇头叹气擦着眼泪回家去了。
肉铺门口,买兔子的夫郎听见这事,从三言两语里听不全事件,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恐怕情形不太好,站在铺子前一时犹豫,人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若兔子没杀好,他就不要了,何必讨这个嫌。
话还没出口,陆谷提着杀好的兔子从后面进来。
“阿嬷,拿好了。”他眼圈有一点红,但说话行动并无任何不妥,收钱时还露出个淡淡的笑。
沈尧青和沈雁说这事时声音压得低,没敢让孩子听见。
灵均小,有时候大人说话他根本听不懂,但见姑姑伯伯神色都不好,他乖乖坐在小凳子上没说话,等陆谷过来抱他,才紧紧搂住阿姆脖子,贴在陆谷脸颊上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看几个大人。
镇子就这么大,冬天多数人都闲着,有些闲话和流言一旦露出一点风声,就能被传开。
沈玄青没回来,家里陷入阴云之中,连在老家的卫兰香和纪秋月都不得安生,沈尧青托人回村带了口信,让他俩稍安勿躁,自己和丘家人上天鹰岭那边去找。
连顾家也得了消息,顾承越和顾大娘匆匆跑来看,没敢在陆谷面前多说话,背地里问了沈尧青,顾承越大堂哥顾承元是跑水路的船贩子,给别人拉货,走得路远,也认识一些人,说可以让他堂哥再帮着打听。
沈尧青赶着骡车走了,没人回家拉兔子,铺子不再开门了,剩下几只鸡鸭,陆谷想给沈玄青留着,等他回来吃。
腊月初这几天没下雪,路上倒好走。
陆谷和沈雁送他出门后,两人在院里坐了许久,灵哥儿独自在旁边玩耍,乖仔趴在地上,连它眉眼里似乎都染上忧郁。
“谷子,雁雁。”严氏提着篮子从外面进来,她瞧见这两大一小的模样,差点落下泪。
昨晚沈尧青找过去,说自己要出门找沈玄青,托她和老杨头帮忙照看家里,马队死了那么多人,二小子不见踪影,她哪里歇的下,夜里哭了好几回,这不早起安顿好家里,妮儿和小孙子让老杨头看着,自己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