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清冷的表象大相径庭,季不寄实则是个口腹之欲较强的人。兴许是从小吃不饱饭的缘故,他一直对待食物极其认真,再难吃的东西也会强撑着塞进去。
譬如说眼前这个冷掉的米面包,他一股脑将剩下的小半个塞进嘴巴里,咀嚼的口感如同老太太的皮肤。
他怀疑这家店的店主和蒋木有仇。她家品控一向不错,唯独季不寄遇见蒋木这两次吃得恶心。
季不寄把面包吃完,嘴角仍沾着面包碎屑,起身就要离开。蒋木指指他的嘴角,他不甚在意地抹了把,转身走开,衣角于空中划开一道流畅的弧度。
蒋木嘀咕道:“这不还是俩孩子嘛……”
——
季不寄回到宿舍,随后收到了蒋木发来的消息。
时恩赐葬礼的地点设在了一个公园,蒋木事先联系了那所公园的管理人员,预留了一块位置。
季不寄没有回复她发来的定位信息,横竖自己是不会去的,何况那天还有福利院的义卖活动。
他的两个舍友已经离校,最后一个舍友正在收拾行李,听他昨晚同家里人那通电话的意思,是要与女友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毕业旅行。
季不寄喜提延毕,还要多修一个学期的所挂课程,比他们晚几个月才能离校。暑假将至,尽管家就在同城,他也没有回家的打算,想着在学校附近找份兼职,补贴生活开销。
无所事事地刷了几天兼职网站,时不时上线同他养的天国公主互动一番,转眼间便来到了周末。
这次他们集合的时间是个闷热的午后,孩子们吃饱了饭,见他们来了,倒也熟悉了些,不那么怕生了。几个孩子朝两个女生飞扑过来,孩子的笑脸活泼且热情。
“下午哪些孩子跟着一起去义卖?”揉着孩子小脑袋瓜之际,女生转头问保育员。
那位保育员同时也是教育班的老师,她在孩子们期待的眼神下掏出本子,看着写下的记录道:“上次没交作业的不许去。”
顿时有一些孩子露出失望与不满,开口想再争取一下机会,被老师瞥了一眼后闭住了嘴巴。
保育员综合考量每个孩子的情况,选了四个跟着去的孩子,他们之中有轻度脑瘫的、眼盲的、智力障碍的,还有一个明显的唐氏儿。最小的孩子有六七岁,大的约莫十岁出头。
临走前,保育员把大学生们叫住,低声叮嘱道:“虽然这很难做到,但你们请尽量平等地对待他们,像朋友一样同他们相处,不要有施舍怜悯的心态。”
外向的那个女生拍拍胸脯:“您就放心吧!”
他们的义卖地点设在了福利院不远处的一条街边。那对面有家大型市场,住附近的居民日常消费大多在此,算是旧城区人流量最大的地点。
因为距离较近,保育员便让这四个大学生带孩子们过去,自己留在院内照顾剩余的孩童。
这几个孩子皆为特殊群体,轻度脑瘫的那个男孩运动神经受损,走起路来肢体不调,步伐迈得很慢。保育员特意嘱咐他们要让这孩子自己走过去,千万不能抱他。他们遂配合那孩子的步调,龟速行于烈日下。
不停敲打盲杖的孩子一不留神敲了他一下,那男孩虽是行动不便,但智力正常,当即叫道:“全丰丰你打到我了,道歉!”
盲童全丰丰动作顿了下:“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嫌我走得慢,故意的!”
他否定道:“我不是。”
“那你就是嫉妒李阿姨偏爱我,故意的!”
全丰丰似乎是被男孩吵到耳朵了,摇晃了下脑袋,再度否认道:“我不是故意敲你的,我看不见。”
“你看不见还听不见吗?”男孩并不会考虑到他的先天缺陷而改变态度,因为他自己也有。
大学生们担心这俩孩子吵起来,忙打圆场劝男孩熄火。他起初不肯顺杆而下,听女生说要请他们吃西瓜,于是提出更多要求,非要让女生带他吃汉堡包。
反正这些大学生兜里有钱,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最后一次必须讨点甜头。
就在这时,埋头推着小推车的那人忽看向他。男孩心脏不由一颤,那个人罕言寡语,面相又生得冷漠,是所有大人里他最不敢搭话的。
他撩起眼皮时斜过来一道漠然的眼神,让男孩回想起了福利院冬天水管里冷冰冰的凉水。
他忙错开视线,听见那人道:“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地上石砖刷黄漆的作用?”
男孩被他引导着低下头去,才意识到自己踩了盲道,支支吾吾道:“教、教过。”
他赶紧移出盲道,走得急了,本就不协调的下肢猛地一撇,登时失了重心。他以为自己会摔到地上,却在半空中被一个人接住,自怀里扶着站了回来。
那人的怀抱称不上温暖,在骄阳似火的夏季甚至有避暑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