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又饮尽了一觚酒,又颊泛起浅浅的桃花,眼睛里氤氲起水汽。
“子扶,才几巡就喝高了。”萧颍笑道。
裴昀眨着眼睛,没有说话。
“还说献策呢,这才几觚酒就说不出话了。”元若弼道,“带裴郎下去整肃一番。”
小童从一众高大且虎背熊腰的部曲中挤出来,狼狈地去扶裴昀。
裴昀喝多了酒,倒听话的行,也不闹,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公子,我带你去侧室解一解酒。”童子提着灯在前面走。月光似水,皎洁无云,雪停之后,今晚是个晴夜。
“我没有喝醉哦。”裴昀说,双颊不给面子地缀着红云,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包递给小童子,童子打开一看,是码得很好的点心。
“公子——”
“你饿了吧,尝尝。”裴昀说,“可甜了,你尝尝试试看呢?”
喝醉的人是没有逻辑且不由得忤逆的,况且,跟醉鬼较什么劲。小童子在裴昀恳切的目光中胡乱塞了几块了事,“公子,你醉了。”
“我没有喝醉,不信你问我问题。”
“啊?这可不行……”
“你问。”
“……好吧,公子是何方人士,家里有几口人?”
“我出身河东郡,家里就两口人。”
“怎么就两口人?”
“我来提吧,你手冷。”裴昀道,语调轻盈。他从童子手里接过灯来提,自己自然地到前面引路,“我父亲早亡,母亲一人将我抚养长大,吃了许多的苦。”
许是被触动到了心事,小童子目光闪了闪,“我家原是豫州乡下人,靠几亩薄田为生,有两个妹子,一个小弟,爹娘勤快,生活还过得去……后来我爹被征调去打高句丽战死,豫州又大旱,后来又瘟疫……我们妹子卖身为奴……我和弟弟……”
静默一瞬又补充说,“我和弟弟被买进府里当奴婢了。”
童子抬头去看裴昀,发现不远处有有点灯火——说了不该让醉鬼引路,竟把他们引到了梅园的门口。“公子,咱们走错了。”
“没走错啊。”裴昀说。
小童子呆愣两秒,恍惚间竟觉得万物错影,数个裴公子站在梅树之间——那几口糕点——小童子一头栽在雪地里。
裴昀吐了一口气,他把皮毛大氅脱下给童子盖上,露出里面的杂役衣服。临走前往童子手心里塞了几枚银角子,这些钱,够他兄妹几个赎身。
裴昀气定神闲的走到门口,把门的兵者已换了一批,裴昀道:“想来萧统制已经通知过二位大哥了,还请将令牌交于我。”
兵者对视一眼,一位从袖中摸出一枚红底苍螭纹印有元字的门牌,“统制要我等叮嘱小哥,梅园到中门的巡逻全是自己的人,亮出此牌即可通行。”
裴昀走远后,一个才向另一个问:“不是宴尽之后吗?怎么早到了这么多。”
另一个道:“你管这么多也不见多发你的饷。”
“也是。”
两人便继续执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