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尘埃落定了。距离开学报到的日期越来越近,江明桢期待着去南京,离开这个地方,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感到内心充实,那是她即将要走的路。未知的路总是让人向往的。
这天早上,江明桢在看《中国通史》,母亲柴会英走过来跟她说,江建国一会儿要来,要她把房间整理一下。她知道,母亲其实和江建国一直是有联系的,她对母亲很失望。
“他又来干什么?又来要我的命?”江明桢上次被他们气得住院,自然是没有好语气。
“明桢,我还是想和你爸去县城,他现在一个人也不容易。”柴会英低着头说。
“你是在通知我?你已经忘了他当年怎么对你的?他不容易?你还想被他再捅几刀吗?”江明桢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每次都揭母亲的伤疤,但依然是什么都不能改变。
柴会英知道再说下去,就要吵架,她也怕把明桢再气到吐血,就没有说话。这时电话响了。
刘明丽打来的,她说,上次说的县政协上的那个男孩子答应和明桢先谈一段时间,合适的话就年底订婚。刘明丽叫明桢穿件好看的衣服,明天到县城去。
江明桢没有理睬,拿着书准备去南山林。刚出门,就碰到江建国。
“你过来一下,有事。”江建国看明桢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竞争对手。
柴会英和江建国坐在沙发上,江明桢站在门口,离他们四米远。江建国先开口说道:
“我听说你二姐给你介绍了个对象,在政协上工作,条件很好,我和你妈都同意。我家的二儿子考上一本大学了,马上要开学了。你妈就和我住到县城去了。”
江明桢觉得真是讽刺。江建国的二儿子都能考上一本,而她就会差1分。恶人为什么事事都能得偿所愿,要什么来什么。
“别跟我提对象的事,我不考虑。金陵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我都拿到了,我肯定是要上大学的。”江明桢说道。
“你这个大学,上不上的有啥意义?不像我家老二考的是一本,你就是白花四年钱。毕业了,你还是要嫁人,在家带孩子。高中学历也不影响你结婚生子。”江建国用鄙视的口吻说道。
是的,在他们眼里,只有一本大学才叫大学。其他学校都是可上可不上的。还没等江明桢反驳,江建国继续说道:
“你妈工资低,你是知道的。我的工资要供我家老二,没有闲钱再供你上这个没有用的学校。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跟那个男孩子订婚,在家待着;要么你自己去南京上你的学,我们不会出一分钱,学费和生活费你自己想办法。你现在也成年了,我们作为父母的义务也尽到了。父母总不能养你一辈子。在美国,十八岁都自己赚钱了,不要父母的钱了。”
听到这些话,江明桢气得身体发抖,突然一阵耳鸣,眼前一黑,四肢像触电了一样,不受控制。不争气的身体让她说不出话来,双腿发麻,她跪倒在地上,柴会英在一旁沉默不语,也没有上前扶起她。
她不明白,江建国开口闭口都是他家儿子如何如何了,难道她不是他的女儿吗?长这么大,江建国何时尽到过一个父亲的责任,他非但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意,还要给自己的自私凉薄冠上一顶“尽到义务”的帽子。
十八年前,他抛弃她和母亲的时候是这样。十年前,他为了当上校长的时候是这样,十年后,他依然是这样。
每一件事,江建国都能做得绝情、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不考虑道德、不考虑亲情,只谈利害。不得不说,他是成功的。
所以,江建国才能当校长吧。一定是这样。
而母亲呢?没有尊严,没有底线。江建国都那么对她了,换做别人,定然是视作仇人。可她老了老了,还要和江建国在一起生活,还觉得他不容易,只能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前些天,李言旌说,在这世上,一定有比学历更重要的东西。现在,她还要告诉李言旌,岁月流逝,无论过去多少年,这世上还有一样永远无法改变的东西,那就是人性。
等江明桢慢慢缓过气来,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随你们吧。”然后,转身走了。她已经对眼前的两个人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