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抓住她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旁边还站着两个年轻的姑娘,怀里抱着文件资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
李建科跪在他们面前,老泪纵横地哀求:“求你们了,放了我女儿。她只是个学生,计划生育跟她没有关系,现在她妈已经死了,她是回来尽孝的。”
“正因为她是大学生,谁知道她出去会不会乱说。我听说她还是咱们市里重点大学的学生,万一把我们说出去怎么办?先关她几天。”那个满脸横肉的女人说。
李言旌再怎么挣扎,一个小姑娘的力气也挣脱不了。她对父亲说:
“爸爸,快报警,打110,他们没有权力这么做的。”
“要报警啊,来来来,你报啊!老子就是警。”一个壮汉嚣张地吼道。
李建科并没有报警,他不敢报警。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他们带走。
李言旌看着楼道里的人,他们倚着门框,神情麻木地看着她被带走。没有一个人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呐喊几句。
她听到有人说了一句:
“谁叫这两口子超生呢?以为没人发现。这两口子都是教师,事业单位的人,知法犯法。咱老农民都不敢超生。活该。”
李言旌被带到了计划生育工作站里的一个小屋子里。屋子里有一张破桌子,一股浓烈的霉味,让人想吐。地上堆放着“计划生育”的宣传横幅,油漆桶,刷子,梯子。
他们给屋子上了锁,李言旌大喊放了她,他们视而不见。她透过玻璃看到这些人去了办公室。办公室的墙上,贴着几个鲜红的大字:
“为人民服务,能引的引出来,能流的流出来,坚决不能生下来。”
这一切都颠覆了李言旌的世界观。她可是经过高考的天之骄子,手捧圣贤书的热血青年。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二十一世纪,在郎朗乾坤,昭昭日月的今天,一个区区的计划生育站的人,竟然会没有道理的随意抓人。
谁给他们的执法权?
他们把李言旌一直关到天黑。李言旌又饿又累,浑身疼痛,头晕眼花。她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她怕母亲已经被拉走火化了。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有人打开了锁。一个穿戴端庄整齐的女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那几个抓她的人。这个女人四十多岁,是他们的领导。
他们要求李言旌写一封保证书,保证不会把她母亲死亡和计划生育工作的事,以及抓她的事说出去。
总而言之,就是要求她到了市里,决不能把这里发生的事说出去,不能影响他们的仕途。如果她不签,他们就通知教育局,以违法“计划生育”政策为由,开除李建科的公职,让他当不了教师,失去工作。
女领导劝说李言旌:“我们只是想引产你妈肚子里的胎儿,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你妈不配合,这就要了她的命。我们也不是不讲人情,肚子里的娃娃还是保下来了,是个女子。你们家现在变成“纯女户”了。这都怪你妈,我们引产了多少个娃娃了,没有哪一个会要了大人的命。要怪就怪你父母,四十八岁了,这个年龄放在大城市都是高龄危险产妇,你妈还敢偷偷怀孕,我们也没有办法。”
女领导身边的小姑娘口述,要求李言旌按他们的意思手写保证书。李言旌能怎么办?她要和那些英雄先烈们一样,面对威胁宁死不屈!她为了尊严和信仰也不能签这份保证书。
可她母亲死了,死于连凶手都不能确定的环境。“计划生育”是他们的工作,引产孩子只是一个具体的工作事项。而且,她现在还被他们关在这里。如果她再出事了呢,父亲要怎么活呢?
李言旌写了那份保证书交给他们。那些人才放她回家。
月明星稀,夜阑人静。
李言旌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以前的她,从不敢独自一人走夜路,她怕有鬼。以后,她再也不怕了。为什么要怕鬼?比鬼更可怕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