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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第1页）

这三年，他在养病，也在养心。他的病基本痊愈，复发的风险很低。

七月，完成毕业指标之后，他要完成另一项指标，他把姚丽带回了家，说要见见家里人。

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是为了让夏芋蒙在鼓里，快刀斩乱麻。

明语就是再傻再迟钝，这么长的相处，光是那五天，他也能觉察出夏芋对自己早已超越亲情上的依赖了。他不是没想过就这样满足他，或者一了百了，可他誓要豆豆过完正常的一生，本来他的一生应当是美好的，全怪自己那五天的放纵，让界限模糊，没有及时停止，反倒使之暧昧不清，再怎么挽回也来不及了。

刚进门的时候夏芋还以为来客人了，殷勤示好，拖鞋忙整整齐齐摆好，接着明语就向门内大声喊：“大姨，姨父，我带女朋友回来啦！”

夏芋脸一下垮了，径直冲向房间。浑身发软瘫在床上，这一切都太快了，他根本没做好准备，他甚至以为这次回来可以拉进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成想他哥哥早都不要他，而且从大一开始，从自己生病的时候开始，两人就眉目传情了，从来没想过告诉自己！

听着屋外欢声笑语，评点姚丽哪哪都好，他听得很不是滋味，几度要冲出去，可是一想到冲出去也不知道做什么，便作罢。

飞红万点愁如海。

夜黑无云，云沉作雾，西边高楼林立，楼间红光万点，紫光黄光依稀点缀，情迷意乱地在雾中闪烁着，东边萧森树影，寂寂沙声，像是黑洞，本能地吞噬了视野，北边是青幽山峦，近处黄灯高楼，留有一抹暖意。白月高悬天空，雾面白月显得圆而亮，像是嫦娥哑然失笑，荡开一池清辉。月光与混乱的交界则渐变为淤青的色调，像是月娥被打了一拳。

天色凌乱，黑雾漫漫，闪着红绿光的飞机在空中时隐时现，夏芋看着那绿红圆点越变越大，直至占据整片视野后消失不见。

他离开窗边，鼓起勇气发了一条消息，让哥哥来房间找自己，一分钟没有回应，又连续发了五条。最终他先坐不住，把门拉得砰砰响，探出头，愤愤地望向那个背影：“哥哥！你过来一下。”

明语肉眼可见地打了冷颤，圆场之后不慌不忙走进去，背过手抻着脖子问道：“怎么啦？今天脾气好像特别大嘛？”

他双手向后撑着，尽力藏起脸上的不满，但声音依旧出卖了他：“哥哥，外面那个是谁？”

“姚丽啊，你见过的，大学里面那个漂亮姐姐，以后可能会成为你的嫂嫂哦，我眼光怎么样？”

嫂嫂？他不敢想马上就有个女人跟他明目张胆抢哥哥，便低声抱怨道：“烂透了，”抬起头来有些急切，“你们，多久了。”

明语坐到他旁边，学着他双手撑床，缓缓说道：“从大一的时候，算而今也有十年左右了，不过是最近两年才正式谈的，想着也到时候了，所以就把……”

两年，这两年有多少女生给自己表白，可自己却全部拒绝，心里只装着他一个人，经历那么多事，无数次亲密和坦诚相待，他居然天真的以为心里的人也装着自己，甚至看到书上的连通器，还入魔般认为那是他们两个的模型。现在看来，不过是痴笑妄想。积沙成塔，十年累积的安全感一朝溃散，塔底下的蚂蚁钻出来耻笑，那本就是海市蜃楼，用蚂蚁与砂石作塔，迟早要崩溃，只是钻肉还是钻心的程度问题而已。

他听不下去，打断道：“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

明语扭过头去看，他鼓着嘴唇瞪自己，完全压不住脸上的恨意：“我怕广而告之，失败了不是丢人嘛，再说现在也不晚啊。怎么，因为这个不高兴了？”

一横剑眉，平日里要是它微微折下再说些软话，自己必然是受不住的，毋宁说它横起时的威严姿态，自己一样受不住。可今天，任凭它怎么作态，如何说辞，他也断然不会再听。

望向他，满脸坚定不可动摇：“我也想好了，高中毕业我就报警校，去当缉毒警察。”

明语心头一沉，语气也低沉下来：“谁给你灌输这种想法的？你不是说要跟我上同一所大学吗？”

其实夏芋也没有成熟地考虑过，当时只是了解到先考的职业和未竟之愿，但尚未有个子承父业的想法，想必父亲的在天之灵也和他曾说过的一样，希望自己快乐一生就好。在新闻消息里又总能看到缉毒警察作为最危险而保密的职业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总与牺牲、大义等词挂钩，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这种工作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夺去了父亲和自己的童年。可当下一时心快，却说出了这个想法。

明语见他没有反应，只是定定望向自己，便不再沉稳，眉心出了冷汗，虎躯一震，猛地抓住他的双肩：“你不许去！听到没有。”

叛逆突生，不为所动。他拉下脸转头凝望夜幕：“我就要去，你管不着。”

明语心里知道他大概的用意和心思，也知道人民警察的伟大，但他不希望良叔的惨痛教训再一次在自己弟弟命里上演，他更不敢赌小芋是不是为了气自己才说这番话，少年心性，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不敢赌。

明语把他狠狠按在床头，似乎要一辈子把他关押在自己双掌之间：“我管不了你？我是你哥，你必须听我的，不许去。”

脑后一阵冲击、脸上一股灼浪也未曾让他松口：“我偏要去。”

明语就是再舍不得打，如今也不得不打了，一巴掌两巴掌……脸都扇红了也不见他改口，反倒是明语先撑不住，萎靡下去：“你说的是气话吧？是不是不喜欢姚丽姐姐才跟哥哥开玩笑呢？你有什么要求就提，别拿这个吓唬哥哥，哥哥心脏不好。”

从小就是这样，两三下就能把他逼得讨饶，可自己这次却异常贪心，把幻想中排演过无数次的台本搬了上来：“你爱不爱我？”

他活像一个急着作答的考生：“爱。我们是一家人，我当然爱你，所以我才不想你重蹈覆辙。”

他不满意，自言自语：“我说的才不是这种。算了，你根本不爱我，”加重语气说道，“不要干涉我。”

明语的爱不像萧萧那样，他私心就不希望小芋有丝毫危险，如果可以，他希望小芋能一生幸福，再是陪伴自己左右，但后者根本不现实，前者他却无论如何都要实现。

“你只要不去，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这句魔咒把他迷得失神，小时候只要哥哥说出这句话，他就知道又有的吃有的玩了，任他曾被如何欺负逗弄都可以原谅，甚至赶着趟地原谅。

他想要提要求，他想的要求有且只有一个，想了不知多少年，那副图景始终存在于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只是图景中的主角变换着。

可他最终没敢提，只是饱含深意地看着明语，那么近那么远，似乎永远也不会属于自己，一旦提出要求，那就什么都要听他的了，即使只是形式上存在的念想也将荡然无存。

“我要去，你自己好好过吧。”话到嘴边，反而成了散伙宣言，最初只是吓唬和筹码，他不曾想过做警察，更遑论缉毒警察，可是他深知哥哥需要的不是自己，而是世俗的幸福，反倒是自己极度依赖他，又贪心地要吞噬他周围的一切。筹码反而束缚自身，成了一句千斤重的诺言。

话已至此，明语即使深明他心中所想，也无可挽回，能用的伎俩已经全用过了。他狠下心，任由感性应召：“你敢去，我就跟你断绝兄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