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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第1页）

我回去录人脸的时候，豆豆说待会要去教室再看看，好像跟梓轩姐姐那不一样。我答应他。梓轩说他们也没事要忙，刚好参观参观。

其实教室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恰好他们那一间精致小巧，新制的木头桌椅光滑质朴，而我们来的这间大教室是历史悠久，粗糙不平，桌椅还是折叠式的，然而就是这小小的隐患引发了巨大的危险……

我拉下椅子坐上去正欲观察抽屉在哪，找半天没找到，可能以前学生都是人来就上课，不需要存放太多东西。

正在我入神的时候，豆豆在我左边玩起椅子来了，反复拉下拉起，观察它的物理结构，检查安全过后歪歪斜斜坐上去，不平坦的桌面，有光从窗帘漏进来，火光粼粼似一只只蝌蚪，弄得他脸上暖洋洋有些痒，他想用脸蛋去接，便挪了挪身子……

“嘣”的脆响接着“扑通”一声，猛地一摔，因为他身子小只做到前半部分，后半部分没有平衡，板子在空中转了一个大圈，不偏不倚地狠狠砸在他右耳朵上，而他还没缓过劲，用手捂着右边脸颊正要打滚，就被无偏无倚地砸了个结实。

他嚎了一嗓子，呜呜咽咽地向我求救，听着含混，随口丢了一句让他别吵到别人，往地下一看，就看到我的弟弟侧躺在那儿不省人事，木板砸在他侧卧的身上碎成两半，他的白帽子和玉牌掉在阶梯下，面色铁青，脸上线条拧成一团，半阖的眼皮耷拉下去，新流的鼻血润湿了干涸的血迹，耳朵还汩汩冒血，头上嘴角通通都在冒血，咕嘟咕嘟地咳血水，把他最心爱的卫衣浇得鲜红。我顿时心凉了半截，不住地跪了下去，把木板挪开，用手边按住他的耳朵边轻拍他，喉舌犹如脱离掌控一般打寒战，振动着想要发声。

“豆豆？豆豆？你怎么了豆豆？你怎么流这么多血啊！”

“哥哥……”

“豆豆，你别睡呀，你睁开眼看一下哥哥啊豆豆。”

“痛……咳咳”

“别怕别怕，马上救护车就来了，你在坚持一下，哥哥在这呢，哥哥在呢。”

“好吵……”

“豆豆你别吓我呀，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吵了，千万别睡啊豆豆，算哥哥求你了。”

我试着摸摸他的脸，看他有点疼我也不敢摸了，我想让他少说话免得咳血，但他又昏昏睡去，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梓轩和来福当时在讲台上听到我的喊声就过来了，拨120问我医务室在哪里，我说太远了直接去楼外坐救护车吧。

豆豆现在浑身抽搐，沁着冷汗，耳朵的血流个没完，把他全身都染上了血腥味，我把薄薄的外套披在他身下又借了梓轩的盖在他身前，抱起他往外走，却又不敢走的太快，如果我走得太快太颠簸，造成不可逆的影响，他会不会半身不遂会不会失聪，那可是他的一辈子，我都不敢去想，豆豆在我胸前手胡乱搭着，怎么都摆不对，业火焚身般的折磨，窝心的火、钻心的痛，眼神失焦，喉咙涌血，干唇翕张，我只能听清楚哥哥和痛，他说的我腿都软了，快走不动路了，下楼的楼梯太长太长，我真的很难将它走完，进了救护车我人还是懵的，医护人员让我安静点的时候我就想躁狂症患者一样一直对着自己自言自语。我却一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顾着把豆豆捧在想象里，担架那边的人儿被我哄睡，洋溢着笑，我此刻愿意一辈子哄他睡，只要他的耳朵没坏哥哥就一辈子哄着他也乐意。来福和梓轩不断拍我的肩膀让我冷静，我一点也不急躁。

我几乎要被这城市征服，一条道走到黑从学校到医院竟然要那么久的时间，我的命都没了半条！

我只记得豆豆被推进三号急救室，坐在冷铁凳子上闻着消毒水味以至于这狭小的走廊间穿过的人群让我回到一楼大厅那闪着猩红光亮的黑屏幕底下排排坐着的人带给我同样窒息的浩渺。至少这下凳子不会坏了，那个凳子很多细小的孔洞，怎么坐都不会坏，我一会看看急救室门口的灯光，一会看看这椅子，想着要是豆豆踩在上面任他玩都不会塌，我怎么会让他到学校，怎么让他椅子都没坐好就自顾自地晾着他……

“家属进来。”冷冰冰的话像要我进去认领尸体。

“我是他哥。”我走进急救室，两扇门的其中一扇被推开，豆豆从手术室被推过来。

我看到豆豆躺在床上，氧气罩挡住了他半张脸，惨白的灯光下脸色好了一些，耳朵连着脑袋缠着纱布，透着血红。

“我弟弟他怎么样了？”

“状态还算稳定，不过暂时昏厥，血压偏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醒，他是怎么伤到的？以前有没有得过什么病？这次伤及整个上半身，右耳和颧骨尤为严重，而且他年龄小，骨骼没发育完全，有可能造成失聪、内脏损伤，轻微脑震荡……让病人休息几天，不要打扰他。”

后面的病症并不严重，是第二遍我才听清楚的，好像失聪的是我，一阵耳鸣之后我又问了一遍，回答道：“他摔到地上，被木板重重砸了一下……以前染过风寒得过新冠，体子虚晚上手脚发凉，最近五六次感冒发烧，都不严重……六岁以前的病史我就不知道了，他今年才来我们家……”

医生让我看好弟弟，不用太心急，交代了几句以后，我和梓轩来福一起去缴费，用了良叔的卡更使我良心不安，这也是第一次学会医保怎么用在亲人身上，凄惨如此……我联系了家里人和萧萧，他们的声音都很急切，滋滋电流声都挡不住他们的急切，我只能一遍遍道歉让他们尽快过来。

病房里，白色的床单上躺着我弟弟，我不敢大声喊也不敢咬耳朵，如果向右耳，那儿有血结块，声一定是传不进去，向左耳，声音传进去，被右耳的血块挡住出不去，在里边震荡，那得多疼，豆豆肯定受不了这种疼的啊。我颤着手抚摸他的头发，旋开的白窝边一茬一茬的像野草，都被汗浸湿了，脸凉冰冰的好像没有温度，我用手给他捂却怎么也捂不暖。我发现自己哭不出声了，想是豆豆让我笑得太多了，已经不记得怎么哭，我偷看他的脸，他忘记笑了，脸怎么那么僵硬，弄得我一阵心悸，只得把手抽回来，静静地坐在那里失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