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急匆匆赶到现场时,犯人刚好逃回房间,反锁上了门。来时只剩豆豆并拢双腿,双掌扣在腰间相互磨搓,没等他们问话,他就先发问:“爸爸妈妈,我还要去上学吗?”
泽存则是想都没想,斩钉截铁说道:“当然。”
他没想到乐乐说的是真的,他以为爸妈不会食言,没想到谎言是那么廉价的一个东西:“骗子,你们都骗我。”
他冷静下来,审视面前两人,好像一瞬间有了妖魔鬼怪的姿态,不禁心悸,松开双手往后退,脚上一滑,不小心摔倒在床脚边缘,他没喊疼,但疼痛唤醒了他滞涩的语言和恐惧。
“你们说做我爸爸妈妈,是不是也骗我的?”
她上前扶起:“豆豆……”
泽存负手而立,此刻也有些出乎意料:“我说过不要再问。这种事我们怎么会骗你?”
“真的吗?”他还是心存侥幸,或者说,他只容许唯一的答案。
“正因为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才会让你去上学,你要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们才不管。”承诺是若轩说的,当时只是随口一应,毕竟在她潜意识里,应试教育比一句谎言要重的多,谎言嘛,总能白回来,教育落下一天,可补不回来。
豆豆经历过很多无情的谎言,都直接中伤他,如今体会这种亲情里的谎言,他想相信,可哥哥教育的诚实在这里又无足轻重,脑袋一团浆糊。
他转身上床,躲到被窝里,只有这里是完全开放完全诚实的领地,有哥哥的味道,他闷闷地赶人走:“我要睡觉。”
若轩也迟疑了,要这是乐乐肯定已经教训一顿了……泽存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出去冷静一会。
一中午豆豆都没有睡着,他亲手剥离来之不易的家庭,后悔了。即使浸泡在谎言里,他也要爸爸妈妈。即使被逼着去上学,他也不愿割舍。
有些事情是可以撒谎的,即使是亲人也可以。
背着书包推门出去的时候,豆豆有点发烧,脚步虚浮地走到客厅,正碰上爸妈在教训乐乐,将要送去上学,等着晚上回来领罚。
他喊了一声爸爸妈妈,喉咙痒痒的,呼出的气丝丝热。食指拇指捏着另一只手的拇指揉搓着:“对不起。我会乖乖上学,”瞄了一眼,三人都或轻或重地笑出声,心里一暖,又嘟起嘴轻声说道,“可不可以我一个人去上学。”
明乐脸垮了下来,不能说话,不能一起上下学,回家还要躲着,那四舍五入一下,这不就是没有弟弟了吗?
他一颗脑袋扭来扭去向父母小声求助:“爸,妈,这不成啊,不成的。豆豆一个人上下学你们放心吗?”仗着年龄稍大点就欺负他,把他绑在自己身边,“多危险,这路。”
他们也不放心让豆豆一个人走,年龄又小又是人生地不熟的,乐乐再怎么恶劣也是他名义上的哥哥,比新闻里的人贩子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便应承着,等豆豆年龄大些再答应他。
豆豆可不觉得人贩子更危险,因为人贩子没碰见过,但恶鬼他见过,有个专门逮着他欺负的恶鬼,在那里得逞得笑,笑得渗人,浑身发凉。
“妈妈,你跟我们一起嘛。我怕。”
他攥着她的手腕,悄声说道:“不成,妈。你看,豆豆不能老赖着您,而且您也有事要忙,我带着他,足够了。”
明乐全身上下最厉害的莫过于这张嘴,巧舌如簧,三言两语切中肯綮,让人直呼“也是也是,说得对。”相比之下,拳脚功夫都略显逊色。
若轩怎能不知道自己儿子脑子里在想什么,但无奈他说的有道理,而且兄弟两个一直闹僵也不是办法,不如让他们多待会,要是再犯,再教训就是了。也就一公里,也就三年,他总不能闹出人命吧。
豆豆被乐乐拉着手牵走,楚楚可怜地噘着嘴,一句求情话也没说,指望着快些到学校,宁愿到学校给人笑话,也不要再靠近他。
“怎么有点像卖儿子。”
“这混小子……”
豆豆现在被扯着走,小胳膊拄着拉不开,双脚都不像他自己的,倒像听从身边这人的指挥,机械地往前迈步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过头,躲着赤热的目光和鼻息,观察街上人来人往、车流穿息,但攫取心思的还是逃离,而不是灰黄的风景。
“豆豆小心,有柱子。”
受了惊,刹停脚步,他脸缩作一团,仿佛真的撞上了大石柱,睁开眼来看,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柱子,往右瞥了一眼,只有个偷笑的坏蛋用手在揉自己的脸。
“嘿嘿,豆豆还是落到我手里头了。”见他别过头去生闷气,又暗暗瞧着前方,这患得患失的样子,令他不禁来了劲头,“别生气啦,以后都要跟哥哥一起走的嘛,我多给你买点吃的,好不?”
“不过这个月我是没有零花钱了,下个月再给你买,都欠着,好不?”
“豆豆,你还生气呐,不就一个床单吗?至于吗?改天呐,你要新的拼图还是新的玩偶我都给你买……”说完这句话,他明显感到手上挣脱的力量大了,得使点劲才能扣住。
“被笑的又不是你!”喉咙难受,手也难受,心也难受,待会进学校还得难受,四年都得难受着。好人没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