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清不在的这三个星期,秋焱的生活又回到了正常轨迹。车窗被修好,丢失的东西全都已经补办,按时上班,偶尔加班,休息日带着Cortana去公园里晒太阳。
Cortana喜欢出门,爱在草坪上打滚,活泼得不像只家猫。
除了经常打开电视看看冰球比赛,汲清再没出现在秋焱的视野里。那一夜的失控宛如插曲,过去就过去了。
转眼十月中旬,秋焱要到上海出趟差,作为北美区的工程师代表,和亚太区的同事一起,带着公司的新专利参加医疗器械展会。
出发前一晚,秋焱把Cortana送到了Kimberly家。其实在联系Kimberly之前,他犹豫过要不要把猫交给汲清照顾,后来没开这个口——汲清很忙,应该还没从美国回来。
Kimberly去年和酗酒的丈夫离婚,带着女儿住在婚前买的公寓里。无拘无束的日子相当滋润,她在露台上支起碳炉,留秋焱在家吃烧烤。
“你这趟去多久?”
“两个星期,”秋焱开车不喝酒,给自己倒了杯气泡水,“展会结束我想休个年假,回广东看看我姨妈。”
秋焱家里的情况,Kimberly或多或少知道一点,说:“你母亲过世以后,姨妈独自把你拉扯到十五岁,不容易。这次去看她,你爸知道么?”
“没必要告诉他,”秋焱疲惫地摇头,语气冷淡,“我每个月都给他转生活费,只要钱够花,他一般不会来烦我。”
熟悉秋焱的人都知道,这家伙说话不说全,喜欢藏一半。秋海杰执着的事情其实有两件,一个是票子,一个是孩子,他自己年近花甲生不出来,于是一门心思逼着秋焱留种。
Kimberly叹气,说:“但愿吧。这项内窥镜诊疗系统的新专利是公司未来的研发重点,要是能在展会上收获反响,你的职位应该能升到SeniorLevel。和HR谈待遇的时候态度要坚决,多涨薪,对自己好点。”
秋焱很少畅想未来,更习惯做最坏的打算。他举起气泡水和Kimberly碰了碰杯,苦笑着说:“谁知道呢,借你吉言吧。”
多伦多至上海的直飞航班选择有限,秋焱只好先去纽约,再转香港,最后到上海。
距离飞香港的航班出发还有四十分钟,秋焱在航站楼里的星巴克点了杯咖啡,坐在落地窗前的高脚桌上处理工作邮件。
他的口味比较刁钻,牛奶和糖浆浓度都是自定义的,和常规菜单很不一样。店员接单的时候哀声又叹气,没见过这么麻烦的客人。
秋焱合上电脑,抬眼观察航站楼里的人来人往。他觉得机场是个既热闹又孤独的地方,有人刚刚落地,有人即将启程,擦肩而过,各奔东西,这辈子不会再遇见。
星巴克里进来几个嘻嘻哈哈的小年轻,不知道碰上了啥好事,话多又密,说个不停。二十出头的岁数有劲没处使,从上到下散发着朝气,有点咋呼,真正接触下来其实挺可爱。
秋焱没回头看,只是听,背后传来的叽叽喳喳,让他想起热恋时聒噪又活泼的汲清。
“您好,”其中一个青年在柜台前点单,“我要一杯大杯的脱咖啡因意式浓缩,少冰,两泵枫糖浆,额外加两份豆奶,还有海盐生奶油,谢谢。”
“又来一个!”店员用开玩笑的口吻发牢骚,“刚才有位客人也是这么点的,最近流行这种喝法么,改天我可得试试。”
青年笑了笑,没再接话。店员拿起一只塑料杯,拔开马克笔,继续问道:“怎么称呼?我备注一下,咖啡做好了会通知您。”
“Shawn。S-H-A-W-N。”
这个名字很常见,而且有好几种写法。青年怕店员记错,于是从头到尾给他拼了一遍。
青年的小烟嗓非常好认,其实从他开口的那个瞬间,秋焱就想回头。但秋焱最终没有,只是对着落地窗上的倒影默默看了一会,起身离开。
登机广播恰好响起,他也该走了。
“Shawn,看什么呢,眼巴巴的。”队友取完自己的咖啡,发现汲清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不远处的登机口,“那是飞香港的航班,你想家了?”
汲清没吱声,直到朝思暮想的身影穿过检票台,消失在廊桥里,他才收回视线,摇了摇手里的咖啡,含糊地说:“嗯,有点想。”
。。。
经过二十多个钟的舟车劳顿,秋焱到达浦东机场时已经午夜,负责接机的同事也是一起参加展会的工程师,叫傅曾瑜。
“麻烦傅工了,这么晚还专程来接我。”秋焱与傅曾瑜合作两年,今天第一次线下见面,适当闲聊活络气氛,“我经常回国探亲,不是飞上海就是飞广州,都快把浦东和白云当成家了。”
“秋工客气,”傅曾瑜笑着说,“我离婚了,自己带着孩子过。孩子周末跟爷爷奶奶住,家里空荡荡就我一个人,接你还能打发打发时间。”
傅曾瑜是AI方面的专家,参与了这套诊疗系统的算法设计,秋焱则侧重于优化内窥镜成像,负责硬件部分。硬件为软件提供训练素材,软件再用训练结果反哺硬件的开发,两人虽然研究方向不同,但十分聊得来。
“展会后天开始,明天咱们和其他几个同事在实验室碰个头,把样机最后调测一下,”傅曾瑜提议,“时间你来定,用不用倒时差?”
秋焱很困,但还是摇头,说:“没事,我不要紧。就上午十点吧,早调测完早结束,不耽误大家工作。”
十点对其他人而言都很合适,精神头最足的黄金时间;对秋焱则不然,正是一天中最累的时候。迁就别人辛苦自己,是秋焱的“强项”,这么多年他吃亏吃习惯了。
傅曾瑜“嗳”一声答应下来,欲言又止,表情纠结。秋焱注意到他脸上的复杂神色,微微笑了笑,说:“真的不要紧,十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