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把你吵醒了。”玄业坐在床头,正在整理衣衫。
“父皇不是免了咱们这几日的早朝么?怎么还一大早要出门?”玄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困意未消。
“我一会去外祖家走一趟,昨夜睡得晚,你且再歇一会,等我回来一同用午膳。”玄业宠溺地揉了揉玄明的头,起身披上外袍放下用以遮光的床帘,朝屋外走去。
不多会,玄业只身策马入了林太师府后门马厩,径直朝林辰望寝屋的方向走去。
“哟,玄业你昨夜回京,一大早就迫不及待来了啊,怎么不多歇会儿?”林辰望瞧见推门而入的玄业,有些意外。
可玄业脸色铁青,似乎没有要与之寒暄之意,“你自己好好看看,这些都是什么?!”
一打信纸被重重拍在林辰望的案头,四散开来。
林辰望低头扫了一眼,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些虽是王谦与刘显恒的往来书信,但其中已借王谦之口将林辰望在税赋案中的作用,记录得一清二楚。
“故意采用疑证构陷、下毒暗害,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林辰望被揪着衣领一把拽了起来,他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随后便被玄业的这个举动激怒了,于是重重将他推开。
“我还轮不到你来说教!这,就是政治!我们几大世家能屹立数十年,没有哪家是真的干净的,彼此都半斤八两。过去康家倒台,虽是几大家族共同的意志,但萧家却是最重要的一环。如今,不过是风水轮流转,如果只会被动防守,那咱家也早晚会被生吞活剥。我们宋国已历经三世,门阀林立,林、白、王三国公之后,又有卞、萧这些陛下继位后崛起的新臣,而谢、徐、欧阳等家族也正借着皇室血脉的春风逐渐起势。过不了多久新帝继位,又定会迎来一批新臣。然而,庙堂之上的高位权臣岂容如此之多的勋爵人家?一户户春秋正盛时娶了四房五房人丁兴旺,一旦子嗣的官阶匹配不上自家高高在上的门户,府中流水一样的开销便会压垮摇摇欲坠的高台。这些道理,大家多少都明白,所以才会选择联姻,报团取暖,铲除异己。这些话,我想你心的理解不会不比我深刻,我只是再次提醒你,朝堂险恶,切不可过于理想化。”
“那你明知我对玄明的感情,为何还要这么做?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通过联姻或是别的方式,改善同萧家的关系吗?”
“联姻?那得建立在两家家主和解的基础之上,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当年姑姑入宫,一把将皇后从后宫神坛之上拉了下来,而皇后反手又是一招夺子,将咱家原本志在必得的储位生生抢走。如此,不可调和的梁子便已结下了。你可知太师府上下,一年花销多少吗?整整两千两!以我一百多两和祖父千两的年俸,外加家族田产所生的钱财,才将将足以维持。一旦他日太子继位,他若听从萧家的意思,令咱们林氏太师之位不保,那到时候全府上下立马会举步维艰,以至被其他高门显贵耻笑。”
“那眼下你又打算如何脱身呢?王家倒台指日可待,到时候昔日罪状被一一摊到台面上,你就能置身事外了?”
“我只与平王有过寥寥数次书信往来,而与王谦的交流皆是派人传话,留不下什么证据。将死之人拿不出实证胡乱攀咬,是不足信的。关于我的事儿且说到此,我还有要事问你!你未拿到诏书就将威虎军领入江州,你可想过后果么?”
“什么?”玄业脸色突然凝重起来,“这事,你怎么会知道?”
林辰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呵呵,我怎么会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御史台在各处军中皆有眼线,你深夜狼狈闯入岷山关,不刻便出征江州,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你那时候不可能有诏书。你自以为只差了一个白天,陛下发现不了是不是?但消息若由旁人之口传入陛下耳中呢?你糊不糊涂啊!”
“行了,这事没什么好多提的,即使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如果我没有第一时间领兵出发,那就赶不上从贼人的刀口救下玄明,那样我才真的会懊悔一生。”
“你!哎——你真的是为情所困,毫无志向!你现在,至少得好好想想,万一陛下责问你这件事,你该怎么圆过去!”林辰望语气逐渐激动起来,他对玄业这副无所谓、无怨无悔的态度十分不满。
“二位,打扰了!”正当二人争执不休时,刘桦月突然推门而入,端着一盘糕点放在桌上,“玄业风尘仆仆回京,今天一大早就被我这不近人情的夫君叫到府内,恐怕还没用过早膳吧?”
“啊,还是姐姐体恤我!那我就不客气啦!”玄业瞬间将脸上的怒气掩藏了起来,友好地拉着林辰望坐下,“姐姐不一起吃些吗?”
“不了不了,”刘桦月摆了摆手,“一会我要去街市上买些上好的布料和丝线缝制冬衣,今天就不陪弟弟叙旧了。这府里下人们办事不靠谱,还是自己去放心!”
“你又要出去?”林辰望面露愠色,冷眼质问着刘桦月。
“喂,你什么态度?”玄业皱眉,挡在刘桦月身前,居高临下地责问道,“姐姐哪怕已嫁给了你,也依旧是公主,怎容你呼来喝去的?”
林辰望默不作声,倒是刘桦月主动解围,“玄业别为了我跟你表哥闹矛盾,不值当的!你们好好聊,我就先失陪了。”
刘桦月莞尔一笑,退出屋子后轻轻地带上了门。
“你平日里就是这么对她的?”玄业显然还没消气,继续发难道。刘桦月与自己虽无太多交集,但毕竟同属皇室子弟,林辰望刚才轻蔑的质问与无视自己的劝说屡次对萧家出手,这些在他眼中都是蔑视皇权的表现。
“她这个女人,阴险毒辣得很,你别被表象所迷惑了。多说无益,但有一点我希望你从现在起建立清醒的认识,刘桦月与我们,从来不是一条船上的。”林辰望实在无颜如实吐露家丑,只能点到为止让玄业不要信任自己的妻子。
玄业见对方似有苦衷欲言又止,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今天我想说的话都带到了,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快到中午了,我这就要回府同玄明用午膳,这几日你好好回想回想,自己曾做过的错事,可有什么马脚得掩盖的!”
砰——
玄业摔门而去,他刚出屋子却见刘桦月还留在院子里。
“姐姐你还没出门呐?”面色铁青的玄业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
“天气难得大好,我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觉得暖和,不想竟耽搁了这么久。玄业你这是打算回去了?不多留一会吗?”刘桦月风姿绰约地走上前,替玄业掖了掖褶皱的衣襟。
“诶,我下午打算进宫看看母妃,就早点回府了。”
“嗯,替我向姑姑问声好。这会儿我也准备动身了,就不送了,有空常来坐坐哈!”
“一定!今日多谢姐姐款待!”
一番寒暄客套后,玄业飞身纵马离去。刘桦月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笑容一点点消失,她机警地朝屋内望了一眼,然后叫上了自己的贴身侍女,行色匆匆地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