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便是白小姐的入幕之宾,郭家三公子,名乾字冠邦。”
“郭家?定城郭家?”郭家名号不肖多说,定城位于南北交界处,要镇得住两边的场子没点实力怎么行。
“他怎么在沪城?”
“养人马不要钱么?他这几年长驻沪城,专管这事。还在沪城讨了两房姨太太,都是商家女。”
沪城这块宝地谁不想染指?各路人马都在这里设有据点,把本就复杂的局势绕得乱麻一般。
袁闵礼似想起什么,“这位郭三公子跟三爷应该交情匪浅,中秋我跟三爷来沪城的铺子结算,他俩约过饭局,还一块逛长三堂子,长柳先生可不就这么来的么。”
长三堂子在沪城的名气比美东更甚,是有名的宵金窟。长三是统称,其下有不少书寓,集中在会乐里、美仁坊一带,颇有风雅之名。
方绍伦和袁闵礼在沪城读书的时候,其实也去打过茶围,当时还是魏家公子带着去的,没有熟客引荐恕不接待哩。
那红倌人见了两个面嫩的公子哥儿不免有些轻狂,借着递果盘摸方绍伦的手,令他很是膈应,觉得这风雅名不副实,不屑再去。
“长柳先生真是张三相好?”方绍伦有点狐疑。
张三那晚在包厢,只说他跟她不是那个关系。第二天羞恼冲上头,哪里还记得问?
“这我可不知道,只听说三爷一见长柳先生就十分倾心,不但豪阔给她烧路头,后边又摆酒赎身,在长三堂子里一时传为佳话。”袁闵礼即便“上眼药”也是滴水不漏,一概使用“据说、听说”这一类词汇。
“既赎了身,怎么又让她抛头露面?”
“据说是长柳先生不愿意受拘束,三爷便在月城给她立了个书寓,冲三爷面子,谁敢喝花酒闹事?她手底下几个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咱月城自从有了长柳书寓,弟兄们都要少来几回沪城哩。”
方绍伦记起上回饭局上,张三一声斥,长柳先生就不敢再闹腾,可之后又约他在长柳书寓厮混……
他愈发悔不当初,上回实在是昏了头,仰脖自饮一杯,盖一盖脸上的羞惭之色。
白慧玲唱了两曲,便下了台,径直入了那个警卫把守的包厢。穿白衬衫挂黑马甲的侍从穿梭着,流水似的将酒菜送了进去。
袁闵礼问方绍伦,“要不要去打个招呼认识一下?”
方绍伦摇头,“不去,咱们喝喝酒看看热闹就好。”
张三跟郭三是私人交情,方郭两家并没有什么来往,他才懒得去应酬。
袁闵礼知道他一贯懒于交际,拍了拍他肩膀,起身更衣去了。
他前脚走开,阿良后脚就脸色煞白的跑了过来,“大少爷大少爷……”一只手指东指西,喘气不停。
方绍伦立马站起身,“怎么了?”
阿良气愤难抑,“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兵痞子非得拖四小姐跳舞,他们两个人我打不过……”
方绍伦快步穿过场中,径直往方颖琳所在的角落走去,光线昏暗他看不太清,阿良几步窜到前面给他引路。
果然是两个穿北军服制的男人,一个拦住方颖琳的去路,一个伸手想去攥她胳膊。
方绍伦怒火中烧,绕过那个挡路的,一把攥住了那只手,将吓得瑟瑟发抖的方颖琳拉到身后。
舞池里人声鼎沸,人群都有意避开这个角落,但音乐和迈动的步伐却没有停止。
这种事情在舞厅算不得稀奇,兵痞和富商为了争舞女大打出手经常见诸报端。
两个北军身形高大,被攥住胳膊的那位脸泛凶光,使劲一挣却没有挣脱方绍伦的辖制,诧异的打了个眼色。
旁边那个靠过来,一个冰冷坚硬之物抵上了方绍伦腰间,“哪来的小白脸……识相点!”
“哥……”方颖琳吓得尖叫一声,却被乐曲声掩盖。
方绍伦叹口气,右手攥着那只胳膊不放,左手伸到腰间,不过一扒拉,弹夹就到了他手心里。这款勃朗宁是他在东瀛士官学校拆卸得最多的。
他扬了扬手里的弹夹,甩开那只胳膊,冷笑道,“正想去拜访一下郭三公子,二位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