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胡书荣回想起谢淮那时的模样,记忆最深的不是他请求他不要伤害乔茹的话,也不是他一口应下还钱的承诺,而是他的神情——冷静、淡漠,他没能从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身上看到半分恐惧。
他孤身一人来到这,看似莽撞无知,但显然已经考虑过最坏的结果。
——他根本没想活着走出去。
胡书荣人生第一次妥协,不是因为心底被一个孩子激起了怜悯,而是他知道,他不答应,谢淮真的会以命相搏。
胡书荣不惜命,更不惋惜谢淮的命,他心底滋生的念头古怪离奇。
谢淮死了,五百万打了个水漂,该丢的面子半分没少。
只有谢淮活着,想着正在折磨谢致生的家人,并会折磨一辈子,会让他心中产生一种报复的快感。
可此时此刻——
胡书荣蹙眉,生存的解决都成问题,他没有心思再想如何报复。
他需要钱,这是当务之急。
“既然答应了我就会还钱,这是男人的承诺。”
“只要你让她跟我离开,我绝不报警。”谢淮目光瞥向四周漆黑的厂房墙壁,“如果你不信,我以我爸起誓。”
胡书荣略微思考:“松开她。”
胖子松了夏夏手上的束缚,却依然扯着她的手臂不准她去谢淮身边。
胡书荣淡淡说:“我也跟你保证,在你没回来前,不伤她一根汗毛。”
谢淮静了半晌,嗓音嘶哑:“你还是不肯放人?”
胡书荣:“我已经表现出诚意,再纠缠就是你不识抬举了。”
“你或许不怕死,但我不信你真舍得让她跟你一块死。”
“大不了这钱我不要,拿你们两条命抵这四百万刚好。”胡书荣说,“我容忍你在这放肆这么久已经足够宽容了,你别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当年这里的爆炸事故死了那么多人,今天多你们两条命也不嫌多。”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男人划开折叠刀,刀刃蛮横抵在夏夏白皙的脖颈上。
谢淮抬手,将脸上的血蹭到衣袖。
他脸色因剧烈疼痛胀成熟透的李子色,胸膛似汹涌的波涛起伏,每道呼吸间气管都发出吭哧如破旧鼓风匣子的抽拉声。
两个戴指虎的男人不动声色朝胡书荣靠了靠。
一片紧绷的寂静中,夏夏开口。
她轻声说:“谢淮,你先走。”
谢淮看着她,眼神里是她读不懂的深沉稠厚的情绪。
她偏头,黑白分明的眼珠看向拿刀的男人:“放开我。”
男人得到胡书荣的示意,将刀收起。
夏夏挣跑到谢淮身边,捧着他的脸检查伤口。
谢淮身上很冷,从外面粘了满衣服雪花,大半融成水珠,还剩小半挂在羊绒衣的毛领上来不及融化。
他眼睛通红,红血丝布满白眼球。
夏夏握住他,通过交握的手,清晰感受到他身体在颤抖。
“淮哥,我没事。”
她安抚地理顺他头发,看他一身血,几乎要心疼死了。
“你先去医院包扎,然后想办法凑钱,我会保护好自己。”
她抱住他,谢淮一动不动,像个孩子般被她揽在怀里。
“我等你回来。”
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喃喃说了句话。
她要放开手,谢淮死死拉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