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速坠落的恐惧攫取他的霎那间,宏大的语声再度响起。
——有一样他有的东西,是你想要改变的;
——有一样他有的东西,是你想要更多的;
另一组陌生的人生胶卷在眼前飞转,却短得多,梁盛时只记得结束于满眼的烈焰,呛人的浓烟、凄厉的悲号……还有喉间那难以言喻的痛。
是什么?
是什么?
干,我怎么知道?
人是不能有选择困难吗?
网购不是有七天鉴赏期吗?
先吃草莓还是先吃蛋糕,难道不是一种奢侈的烦恼吗?
你不知道只有诈骗集团会逼你当场签单吗?
为什么要一直问一直问一直问一直问?
梁盛时睁开眼睛。
不是梦,体感非常真实。
他是对的。等等,“他”指的是谁?有个名字……许瀚洋。
真的存在着另一个世界。碎玉,绿光图腾,镜子里的地球。
记忆随感官次第苏醒,他想起在怀里渐凉的梁胜利,倒在血泊间睁大眼睛、眉心有个突兀弹孔的方咏心,心脏像被攒紧了般痛着。
他们甚至还没能开始。
但一切还有得救,只要找到许瀚洋——
梁胜利持枪闯入病房前,他正问许瀚洋一个至为关键的问题,却没能说完。“你在那里叫什么名字?”
即使问到名字也未必有用,地球有六十亿人口,用谷歌搜索,最幸运的情况下同名同姓者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光是一一排除就不知要花多少时间,何况连名字也没有。
静下心之后,梁盛时才发现异世界的空气异常清新,比他住过半年的南部某山地偏乡还像乡下。
头顶的天花板看起来像庙,就是由很多长短柱头嵌合的那种,雕花精致,没上色漆,看着是舒服的木头原色。
不妙。空气清新和古式造型的屋顶,是非现代文明的特征。后脑杓下压得脖子疼的硬质枕头也是。
梁盛时试着坐起身,明显感觉肌肉无力,手臂、腹间都是……明明精神不错,他有种睡得很饱、想起来走走跳跳的雀跃感,无奈身体不买帐。
撑坐的过程中他多次滑倒,手都不像自己的——确实也不是——半天才意识到是臂长的缘故。
这副身体比他用了二十八年的那副矮小很多,必须重新适应臂展,差不多就是全身换义肢的概念。
房里的装潢摆设,他只在古装剧里看过,还有身上的白色衣服。这个是叫交襟吗?干,我下面有没有穿内裤?
梁盛时双手抱头,抑制住去撞墙的冲动。
当听到“另一个地球”时,他直觉是我们的地球。
二十一世纪,有互联网和智能手机,AI很可能在几年后就演化成天网,然后把人类通通拿去种……不管有钱没钱,找人都能倚赖科学方法,算是目标而不是一生的冒险。
此时他才想到:一般网文讲穿越,穿到古代本来就是业界潮流啊!
十个里头有十一个是穿过去吹玻璃炼钢铁烧水泥,最后通通拿来开后宫,万变不离其宗。
他为什么没想到许瀚洋原本会是个古代人?
梁盛时到高中都没认真念过书,历史烂得不行,大学只求拿到文凭,重心全放在打工赚钱,这个镜像世界不管投射的是哪个朝代,他都没有任何优势。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下下签里的下下签,地狱级的挑战难度。
匡啷一声似是摔碎了什么,将梁盛时从自怨自艾中唤醒。
一名少女站在房门外,双手掩口,睁大的眼睛盈满泪水,白嫩嫩的圆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起两片酥红。
她的穿着无疑是古装,但梁盛时讲不出任何一件单品的名称,只能判断材质有绵有纱、胸口露出的一小片肚兜应该是丝绸之类。
少女左右发上各簪了朵白山茶,有包包头的效果,却比包包头更俏丽;左袖上臂系着黄麻带,上半身的衣服是鲜嫩的青绿,下身纱裙是白的,绣花鞋是鹅黄缎面,颜色混搭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