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极见阿仿被上着刑枷,浑身是伤,眼睛都少了一只,神情却没半点动容和害怕。
李极走到阿仿面前凝视着她,久久无语。
阿仿没看眼前沉默的少女,冷笑道:“老阉竖,这就是你最后审问的招数了么?”
向知番站在裴贵妃身侧没说话。
当时裴贵妃剧毒入脑,每日只能清醒一个时辰。
她倒是有些佩服这位长安来的细作,年纪就比自家女儿大一岁,已经能堪大任。
反观女儿,双眼通红,欲言先垂泪,教人厌烦。
白皙无暇又洁净的握住阿仿满是血痕和污迹的手。
阿仿被李极的掌心烫了一下。
眼泪如珠,颗颗滚落。李极问她:
“你真的喜欢我的字画吗?”
从李极很小的时候就时常会听到周围的人议论,说她与她阿娘长得如何如何相似,只是无论讨人喜欢的性情还是掌握人心的手段,都和她阿娘相去甚远。
但唯有一样她比阿娘出色,便是在艺术上极有天赋。
李极自小就喜欢在房间里写写画画,写出的字糊了名和各大书法大师挂在一起,没人觉得违和,甚至有人还觉得她的作品略胜一筹。
画画更不必说,寥寥数笔,山水植物,鱼鸟花草跃然纸上。
她喜欢写字画画,那是让她最快乐和放松的事儿。
可阿娘说这些没用。
写字好看能争皇帝吗?画得漂亮能养百万兵马吗?
李极那时年幼,只觉得自己做错了,不该喜欢这些,努力将心思放在阿娘认可的事情上。
在京师时她去国子监读书,到了睦州阿娘为她寻了一处最严格的私塾。
李极不想阿娘失望,即便丝毫不感兴趣,她也硬是逼着自己埋头读那些晦涩难懂的史书,治国之道。
但她最喜欢的还是字画,读书熬至再晚,她都会抽一点时间偷偷拿出纸笔,享受最让自己愉悦的一刻。
她知道阿娘不喜这些,所以她从来都是悄悄写悄悄画。
可满意的字画无人欣赏,终究是寂寞的。
直到阿仿的出现。
阿仿是她在私塾中认识的。阿仿喜欢她的作品,李极每次有新的创作,都会兴致勃勃地拿给阿仿看。
阿仿还和她喜欢同一位书法大师,也总是能耐心地解读她画中意。
阿仿的喜欢,是孤单灰暗的生活中最让她眷恋的色彩。
可是……
眼前的阿仿咧嘴笑了,干裂的嘴唇往上扬,抽回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事到如今你还不懂?我不喜欢你的字也烦透了你那些乱涂的画!我接近你只是想杀了你阿娘,完成我的任务。蠢货。裴贵妃有你这样的女儿,何愁不倒台?”
阿仿的嘲笑和尖酸的话像根针,扎进李极的心里,没了针头,找不到,拔不出,一旦动弹便能感受到藏在血肉里尖锐的疼痛。
之后没多久阿娘就死了,向知番继承她的遗志,誓要重回长安,与此同时改变了策略。
他开始鼓励李极重拾字画的创作,以“裴寂”的身份在万维网上活跃,提升名气,吸引支持者。
说白了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造神”运动。
那时的李极已经没那么喜欢写字画画了,字随便写写,画就只当做宣泄情绪,抹上大片的色彩,管谁喜欢还是讨厌。
向知番想要造神,想要她登基当皇帝,也没什么不好。
当了皇帝之后,她会让向知番和他那个老姘头,以及裴贵妃引以为傲的上千幕僚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她才会来长安,才会一直周旋在各种势力之间。
她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方向,可是,这场大婚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