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墓碑前,他笑了一声。
“你瞧,顾兄,”赵观停说,“师姐来过了。”
“顾兄”顿了顿:“哪个师姐?”
“大师姐。”赵观停走近来,蹲下来,把酒坛子上覆盖的雪拍掉,“三师姐早杀红眼了,拿不回师兄的尸骨,她是不会回来扫墓的。”
那顾兄叹了口气:“她还是那样……”
赵观停哈哈笑着,在墓碑前席地而坐。
“我们三个啊,当年吵得不可开交,剑都拔了。一个个的抻着脖子骂,脸都红成了三个关公。”
赵观停看着墓碑,“这个骂那个不讲情义,那个骂这个没本事,一个个又哭又骂,拔剑以后还见了血。”
“可吵来吵去,打来打去,说到底,都是恨彼此再也留不住上清山了。”
“师尊走了,师兄死了……师弟也变成这样。”
“说着再也不见,可还是都来看师兄了。”
“骂得那么狠,可事实上,大家都想回去。”
“到底哪儿走岔了呢。我们原来,明明都很好的。”赵观停喃喃着问,“吵吵闹闹的,一个两个都叽叽喳喳,烦得要死……可再烦,也比如今这样好啊。”
“师兄没死就好了。”
“我有时候睡不着,半夜睁着眼睛想往事,是真的越想越恨你啊,师兄。”赵观停声音渐低,“为什么死了,你要是没死……”
“……”
后面的话,赵观停没有再说。
他沉默了。
碑后的卫停吟听得心里发堵。他摁了摁脑袋,把自己在墓后摁下去了一些,慢慢仰躺了下去。
身下的雪真凉,凉得卫停吟浑身都要冻成冰了。
“你走吧。”赵观停说,“我跟师兄待一会儿。”
顾兄有些踌躇:“可是……这冰天雪地的……”
“担心什么,我就是在风雪里面长大的。”赵观停说,“我和师兄都是。”
“总不能让师兄一直在这儿挨风雪,我陪他一晚上。”
说着,赵观停倾斜了下手里的伞,为这墓碑遮住了雪。
见他这样,这位“顾兄”也不好说什么了,留下一句“我在林外等你”,便回身离开。
顾兄的脚步渐渐远去,最后消失。
赵观停撑伞坐在他的碑前,始终没有说话。
风声匆匆而过,卫停吟半躺在碑后,看着天空,看着那些光秃秃的,挂满了雪的枝丫,一言不发。
卫停吟想起江恣飞升的那天,那天在天雷之前,原本也是这样大的雪。
而他那时选择身死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完成了任务,终于能从这该死的穿书工作里解脱。
他可以远走高飞了,带着一笔能让他这辈子不愁吃喝的巨款。
所以他高高兴兴地去死,高高兴兴地离开。
他没意识到,对别人来说,“卫停吟”真的死了。
没人知道他死是功德圆满,完成任务。
对他们来说,卫停吟的死是真的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