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
他想到了这个词语。
对于一位远征哨兵而言,孤清冰冷的军械室,金属墙面上悬置的器械战具,被随意弃置的沾血纱布,这些就组成了他生命的全部。
因此当这个单词在他心中浮现时,有一种莫大的慌遽迅速掠取了他的清醒理智,让一切流利的辩驳都变得拗口起来。
他甚至不能说出拒绝,只能发出细如蚊蝇的低喘,“伏微冕下。”
“我在。”伏微轻声说。
赛勒斯靠向扶手,想要偏过脸,黑发掩饰了红到快要滴血的耳朵。他嗫嚅不语,一时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伏微紧紧抱着他,指尖摸到那些岩石般紧绷的肌肉。
他显然还无法轻易地放松。
伏微抓过一旁的绒毯,胡乱抖开,披在他们头上。
一片小小的私密场所就此诞生,他们可以在这里畅所欲言,互相诉说。
这让赛勒斯感觉好点了,但同时也让他更鲜明地感到,一具柔软温暖的女性躯体正覆在他身上,薄薄的柑橘香气从她身上弥散。这一股无形无色的信息物质,慢慢浸入他被机械造物所遮盖的鼻腔,挑逗暧昧,令他心慌意乱,欲望勃发。
“……不可以。”
意乱神迷之际,赛勒斯依旧维持着不多的清醒,但也仅限于捉住她摸向扣锁的手指。
但是更多的,他已无力抗衡,愧对连长的悉心教导、战斗兄弟的真诚信任。他在心里发誓,就算是训练计划中最苛刻的毒素耐受训练,也绝没有现在这么痛苦煎熬。
苦痛又甜蜜,仿佛邪灵撒布的迷幻之梦。
他曾在艾格尼斯目睹亚空间的瑰奇荒诞:鲜血与牲群被吞入开裂的地表,随着亚空间之门的开启,一只泛着幽绿荧光的眼睛在天幕浮现。
巨大的雾化结晶被能量力场碾碎,风暴鸟战机被引力甩出战舰引擎场,脱离行径轨道,直至被亚空间之门燎烧的黑雾吞没。
先锋哨兵的赴死、呼吸器的净化系统让赛勒斯免于瘟疫污染,可还是有无数军团兄弟在他面前哀嚎死去,骨骼畸变、增殖、扩张,以至于肉体被撕裂,鲜血在迷雾中明亮闪动。
这是自塔利亚先锋号参与远征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役。
当他们重新振作起来,为牺牲者收敛遗骨时,这才发现艾格尼斯坚硬的红土层已经被浸润得湿软泥泞。环顾四周,所有人——包括艾格尼斯的属民,都已死于邪灵的注视。
“我知道你非常的辛苦。”她说。
“我不想提起你的伤心事……”
伏微将额头与他的相抵,“那需要时间来治愈。”
沙发陈设虽然宽敞,但也只够勉强容纳两个人交迭的身体,赛勒斯顺着本能搂紧怀中少女的腰肢,将她固定在自己身上。
他的体温正在产生变化,变得非常滚烫,仿佛长时间战斗后的狂热亢奋状态,他尝试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然而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到。
这种胶着静谧无声,燥热的呼吸在这片安谧之境徘徊,彼此交织。
“你不…明白。”
他咬牙,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这声淡弱的,仿若呻吟般的回应。他又被困进了那永不消散的阴翳尘霾,那令他无数次在空旷宿舍午夜惊醒,遍布血腥残痕的噩梦。
蜘蛛喃喃自语,嗓音嘶哑低沉,就像声道被沙土砺出了苦血。
伏微利用插入精神接口的意识体触须,隐晦感知赛勒斯的意识,借助他的视角,身临其境地复现了那场战斗。没有人能在这样邪性的冲击下依旧保持着智慧理性,除了伏微。
她冷静地翻找着最关键的那一幕,手指轻抚着哨兵的头发,无数幽黑溪流从指间滑过。
赛勒斯深深望着她,闭上眼睛。
她听到了心灵深处的哭声,戒惧孱弱,令人无比心碎。少女咬了咬下唇,移开额头,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亲了亲他面上罩着的呼吸器。
“希望这能让你感觉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