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沥被罢官在意料之中,至于许敬卿那顶乌纱帽,自然是被程峥苦口婆心地劝了回去。
其余人见状,也不敢再攀咬他,识时务地闭了嘴。
散朝后,裴邵走在最前。他腿长,两腿一迈就出了太和殿。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慢悠悠的声音:“殿帅走这么快,看来是家中有人等啊。”
裴邵顿步,转身看到面含微笑的闻嘉煜。裴邵瞥了眼后面被朝臣绊住脚的许敬卿,说:“许相劫后余生,闻大人不去慰问一下你的贵人?”
闻嘉煜笑了,道:“贵人身边人太多,哪里有我的位置。倒是方才殿上那一出殿帅似乎并不意外,看来殿帅还是十分了解许相,若是殿帅得空,闻某很想讨教一二。”
裴邵很淡地笑了笑,“巧了,还真不得空,家中有人等。”
……
堂间茶香四溢,程慕宁正捣鼓着刘翁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好茶,裴邵在府里这么久,竟都没有闻过这味儿。
他脱去外袍时看了刘翁一眼,刘翁淡定一笑,硬拽着趴在程慕宁膝头的虎斑犬出去了。
程慕宁闻了闻调茶的木匙,又加了小半勺盐才说:“为何不去?他几次暗地里的动作都不是站在许相那头,今日这番话是有与你交好的意思,听听看他说什么,指不定能交个朋友呢。”
“我不像公主,四处都能交朋友。”裴邵坐下,品了口茶说:“此人暗地里小动作太多,看着谦和,端的却是拿捏人心的态势,此时应了他的请,谈话间都要落于下风。”
这话说罢,两人具是一顿。
裴邵不是有意内涵程慕宁,但对面的公主的确有被内涵到。
程慕宁眉梢微扬,半响后调开话题,“许相此举以退为进,圣上心中对他定然有愧,你办好了工部的案子,长远来看于你并不是好事。”
程峥肃清工部是为把自己脚下的浑水撇干净,但他也清楚这何尝不是一种过河拆桥,这件事上许敬卿又相当配合,算是给了程峥极大的面子,朝会上再有人想拉许敬卿下水,已经令程峥心生不悦。
虽说许敬卿摘冠请罪也就是做做样子,但这招对程峥已然够用了。
今早裴邵若是穷追猛打的话,那就是真趁了许敬卿的意,幸好他沉得住气。
两人又谈了谈早朝的事,程慕宁按住了裴邵要斟茶的手,“别喝多了,这茶提神的,晚间睡不着。”
裴邵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
程慕宁笑了一下,没有松开他的手,反而捏住他一根食指,说:“对了,方才周泯来过,瞧着走动也利索,说是好全了,想来是怕差事让人顶了,回头在你跟前没脸。我想工部的事也已了结妥当,往后也不好劳烦陆姑娘再走动了,还是让周泯跟着我吧。不过说起来我也该谢过陆姑娘,你替我想想,送什么好?”
裴邵被她捏住的手没有动,程慕宁向来擅长投其所好,陆楹最喜欢钱,其次是战马。
她早就把人查得明明白白,哪里用的着裴邵拿主意。
而眼下京中贪污受贿的风波还未完全平息,银子自然不是首选,思及此,裴邵眉头一跳,转而望向廊下还与虎斑犬对峙不动的刘翁。
刘翁似有所感,匆匆撇过头。𝒸𝓎
程慕宁这时缓缓说:“我方才看过马厩,里头有匹赤血宝马,成色不错。”
裴邵挑眼看她,冷冷地说:“松手。”
傍晚时,陆家姐弟就着三素两荤用晚膳。
陆楹近来心事重重,频频走神,陆戎玉与她说话也没个应答,他敲了敲碗筷,唤她:“姐,阿——姐——!”
陆楹吓了一跳,斥他说:“吃饭就吃饭,敲什么碗,仔细父亲瞧见再骂你!”
陆戎玉道:“父亲又不在,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回鹭州?前两日父亲就来信问过了,我倒是不想回,这京中好吃好玩,回了家又要被拘着看兵书,你知道我对那些最没兴致了。”
陆楹叹气,说:“京中有什么好的,你这没心没肺的,把你丢在这里只怕活不了两日。”
陆戎玉还要反驳,就听有人叩了门。他起身嘟囔道:“怎么还有人敲我们的门……”
拉开门栓,只听陆戎玉微微抽气,“阿姐!”
陆楹搁筷,皱眉走过去,“是谁来了——”
陆楹也微微抽气。
周泯牵着那匹赤血宝马站在门外,那马儿个头高,通身赤色,两鬓却雪白,就连陆戎玉这样不通兵马之人,也认得出这匹马是上年朔东跑马场里赛出来的头马。
朔东每年年底军事演练练的不止是兵,还有马,鹭州又紧挨着朔东,陆楹必不会放过每年这个偷师学艺的机会。这匹马她印象深刻,不仅战力了得,就是模样也是百里挑一,往马场里一放,那姿色绝对碾压群芳,习武之人没人能抵挡住它的诱惑。
她当日掏光私房钱,费劲口舌也没能从裴邺手里得到这匹马,那位世子笑着说要给弟弟,陆楹就知道自己没戏。